绎:采莲赋萧
绎
紫茎兮文波,红莲兮芰荷,绿房兮翠盖,素实兮黄螺。于时妖童媛女,荡舟心许,鹢首徐迴,兼传羽杯。棹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尔其纤腰束素,迁延顾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故以水溅兰桡,芦侵罗袸,菊泽未反,梧台迥见,荇湿沾衫,菱长绕钏。泛柏舟而容与,歌采莲于枉诸。歌曰:“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因持荐君子,愿袭芙蓉裳。”
赋,经过东晋一段沉寂之后,在宋齐时代曾呈现一派崭新气象,而到了梁代,赋风又有变化。在内容上,宋齐时代的沉重的人生感受减少了,而以表现情思恣纵为其特色。在形式上,大都篇幅短小,清辞流溢,物色鲜明,情思绵密。萧纲、萧绎各有一篇《采莲赋》,都是写采莲女的情态,而萧绎一篇写得更为流丽鲜活,人物神态及其活动环境,描写得极为精美细致,呈现出一种鲜丽而疏畅的风格。
头四句写莲,从茎到花,到叶,到蓬,一一写来,美不胜收。文波、翠盖、绿房、黄螺,是形态美;而紫、红、绿、黄各种颜色的对比与搭配,则是色彩美。开篇先把莲的天生丽质呈现于读者面前,为后面写人创造了美的环境。
莲的美惹得游人心醉了。看吧,漂亮的男童,美丽的少女,一边荡桨,一边称赞不已。彩船徐徐开来,船上杯盘交错,游者乐而忘返,真可谓“钟箭自徘徊,皇堂荐羽杯”(江总《侍宴临芳殿》),这是写游者的盛况与盛情。
自“棹将移而藻挂”以下十四句,是文章的核心部分,写采莲女的举止、言笑、神情、意态。桨未举已有水藻牵挂;船未动早见浮萍漾开,真是情味缠绵,妙趣横生。细看那釆莲女子,纤腰素装,轻盈洒脱,宛若花枝,却不失矜持。为不湿衣裳,她们躲闪身躯,从而发出轻轻的嘻笑;为避免船倾,她们挪动位置,从而敛起衣襟。当她们来往在池上、穿梭于莲丛时,水花随兰桨飞溅,罗衣被芦花漫侵,荇菜挂到衫上,而那长长的菱角竟与手镯绕到一处。这一段从采莲女的形态、步态、神态、意态,到劳作时的举止、动作及繁忙景象,一一铺陈,井然有序。作者以欣赏者的目光观察、描绘采莲人,虽然未能理解劳动者的艰辛,却也写出了洋溢在采莲女身上的蓬勃活力和劳动的韵律及其动人魅力。
篇末写采莲女劳动之余,悠闲自得,从容而歌。歌辞清丽而不失质朴,坦率而不失真纯。“泛柏舟而容与,歌采莲于枉渚”,是写实,也是用典。《诗经·邶风·柏舟》“泛彼柏舟,以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诗经·鄘风·柏舟》“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髡彼两髦,实为我仪……”二者均为女子恋情之诗,前者是女子不遇其夫、无可告语的自伤之辞;后者是少女要求婚姻自主的心声。“枉渚”,可释作水边弯曲之处,同时又是地名,沅水之滨有枉渚,在《楚辞·九歌》中,是湘君与湘夫人的恋爱之所。作者暗用《诗经》、《楚辞》,意在用古代民歌的情味,创造一种柔密氛围,主人公在温情脉脉、思绪绵绵之中歌唱《采莲曲》,意蕴格外浓郁。
文中因人写莲,以莲托人,人因莲而高洁秀丽,莲因人而富有灵气。咏物、写人融为一体,通篇显得玲珑而富有韵味。近代文学史家对萧纲、萧绎的作品,包括他们的《采莲赋》,一般评价不高,并认作浮糜之品,实在有欠公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