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这话不像是在为谁鸣不平,更像是一句告诫:不要与众不同,不要太出格,不要弄得太显眼,大家都在水下多好,干吗要浮出水面惹是生非呢?要特别注意——不可自事声张。
长期以来我们一直推崇老黄牛,因为它终日头在朝阳尾在夕阳,总是默默无闻地干完一堆又一堆的活儿,我们得出的结论是它有一种任劳任怨的精神;而在这同时,我们十分讨厌母鸡,因为它每产下一枚蛋后都要咯咯嗒咯咯嗒地叫上一阵,满世界地为自己做广告,于是我们相应的评价便是母鸡爱慕虚荣,它干工作是带有功利性的,动机不纯。
人不是鸡,并不见得真的知道母鸡叫的是广告词,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但是人们对母鸡的坏印象到底是有了。不知是哪位先哲干脆就说了“叫鸡不下蛋”这样一句话,这句“至理”一下子流传开来,到今天已差不多成了合情顺理的用人原则。可是如果我们稍加留心就会发现,有些场合还是需要叫一叫的,并且随着社会的进步这种场合也越来越多。
朋友张是位书法家,提起他圈内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挑起拇指。张的人品绝没的说,而且年纪轻轻便已是国内最高级别的书协会员,发表过数量颇为可观的作品,获奖证书也摞出了吓人的高度。可就是这样一个可以称得上书坛才子的人,却出乎意料地经历了一次应聘的失败,而且那所高校招聘的恰是书法教师,张可谓再合适不过的了。
张是个寡言的人,也少与人应酬,一有余暇就用笔墨来演绎自己的内心世界,他觉得自己的话已在作品的字里行间说得够多的了,所以平素他很少启齿,正应了那句“贵人语迟”的俗语。这次应聘,他依然保持着自己的一贯风格。校方问:“你认为自己的字怎么样?”张谦虚地回答说:“很一般。”对方又问:“你在书法界能否占一席之地?”张回答:“书法博大精深,我还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在作如上回答的时候,张根本没想过要正面陈述自己取得的成绩,他怕给人留下骄傲自满的印象,但也正是这些对自己失于公正的评价让他不可避免地失去了一次很好的机会,也许他还会因此失去更多的机会。
高中时有位学兄,人是大家公认的狂妄。就在大家都面对高考惶惶不可终日之时,他却没有一丝一毫不安的表现,每天都是这样一句口头禅:“考大学就是个玩儿,不算什么,我注定是要在清华园里散步的。”人们都认为他是忘乎所以,还在心里说蹦得越高摔得越疼,不给自己留后路,看你怎么收场。
高考发榜时,这位学兄竟然真的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高中清华,让许多人气蓝了眼睛。后来,学兄曾在一封信中解释了自己当年的狂妄。他说当年之所以逢人就讲,与其说是自信,倒不如说是在给自己加油,人有的时候需要公开为自己加油,逼着自己朝着梦想的目标去努力。如此说来,我们竟不能断言母鸡是不是也在为自己加油。
方老师是我的恩师,他的习惯是一有余暇便对人讲他的教学计划如何无懈可击,他的学生如何了不起。同事们都说他自视过高,没有半点谦虚的意思。他的业绩也的确不凡。他的学生不仅遍中国,而且有许多走到了国外,他的学生当中像我这样不争气的极少。他的“狂妄”也绝没妨碍他成为大家公认的良师,如果说他也是一只“叫鸡”,那他下的“蛋”还少吗?他叫一叫也该是无可指责的。
仔细想想,问题并不在于“叫鸡下不下蛋”,而是太多的偏见让那些会下蛋、能下许多蛋的母鸡也只有委委屈屈地噤若寒蝉,在想叫也该叫的时候也绝不敢叫一声,它怕招致舆论的指指画画嘛!到了时下,在张扬个性解放和看重真才实学的新时代里,这句满街都是的俗语也该“窜改”一下了,就叫做“该出口时就出口”,只要多多下蛋,“叫”就有了最根本的保证和最正当的理由。
(高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