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灯暗, 客梦回, 一声声滴人心碎。孤舟五更家万里, 是离人几行情泪。
马致远(约1250—1321),号东篱,大都人。他曾做过江浙行省提举,在担任这个官职前后,有过二十多年的“漂泊生涯”。五十岁左右退出官场,过幽栖生活。他和关汉卿、白朴、郑光祖合称“元曲四大家”。他所作杂剧有十五种,现存《汉宫秋》等七种。他还写了很多散曲,仅小令就有一百零四首。在诸多散曲作家中,他扩大了曲的题材领域,提高了曲的艺术意境,是对散曲有很大贡献的人。
本曲题名《潇湘夜雨》,写夜雨中离人的愁怀。潇湘,水名。湖南省湘水至零陵西与潇水会合,谓之潇湘,这里的曲文根据《阳春白雪》本,而《乐府新声》的曲文与此不同。
全曲的意思是说一个远在他乡的客游者,乘着一叶孤舟,漂泊在潇湘水域。深夜里,他被雨声惊醒,一股乡愁袭上心来,再也无法入眠。听着雨声,愁卧至天明。这时他想到已经离家万里,更加愁肠百结,思家的情泪就象眼前的雨滴一般流淌下来。天涯游子的羁旅愁怀是原有的,又因被雨声惊醒而加浓了。雨,在愁人的眼里是苦闷的象征,这是古典诗词里常见的写法。在曲中诗人巧妙地把雨和愁结合在一起。“一声声滴人心碎”,已经极写雨声给人增添了揪心的烦恼;而“是离人几行情泪”一句,更进一步把雨和泪合而为一,雨就是泪,泪就象雨,两者已经难以区分。使雨这一外在的景物化成了满含情思的意境,同时又使主体的情思借雨作了形象的表现,达到了情和景的完美统一。在这支曲里,雨是愁的外界原因,同时又是主体情态的表现物,是个关键的景物。但是曲文隐去了“雨”字,一笔不提,写法极其含蓄。当读到“一声声”时,还不能确定是何种声音,加上个“滴”字,才想到雨,到最后一句的“泪”字才明白是比喻“雨”。因为题目已标明“夜雨”,文中就不再直接说出,而是借声音和形象来表达,使人感到含蓄隽永的美。前面三句从因果和时序上来看是倒置的,应该是先有雨声,再是梦回,最后才发现渔灯已经不见。现在把次序全然倒置过来,其原因是诗人要把雨声和心境紧密地联系在一起,造成突出的印象。如果直叙,那就会平直无余,收不到含蓄别致的效果,可见诗人的构思也极其精巧。
这支小令字句凝炼而含意丰富,在短短的二十七个字中,以抒情为主,又兼写景、叙事。写景、叙事极富概括力且紧密配合抒情。如首句“渔灯暗”,是说渔灯因为夜深雨急而消失了。这是客游者先前看到江面上渔灯点点,而醒来后不见渔灯,前后对比的印象。实际上这时雨幕笼盖江面,黑糊糊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诗人抓住“渔灯”这一实际上已不再存在的景物,把夜雨中江上的景象表现得具体而有特征。可说是一种以无代有的形象化手法。“渔灯暗”还衬托出在水天一片黑暗中客船的孤单,客愁的深长。这三个字所概括的景和情确实是够丰富的。第二句“客梦回”,着一“梦”字也是耐人寻味的。它点出游子有着复杂缭乱的心绪,以致魂牵梦绕。其中有辛酸的旧事,渺茫的前景,离家的别绪,羁旅的孤苦。一个“梦”字领起全曲的情绪,并且贯穿始终。再如“孤舟五更家万里”,七个字中并列了三个名词,写出了时间、地点和辽阔的空间,而且饱含着离乡背井的酸楚。语言高度的简炼。
离别是人生常事,元散曲中也有许多是以别情为题材的。它们大多表达了悲切凄怆的情调,这是和当时的知识分子仕进无路、地位低微的处境紧密相关的。马致远有过长时间的飘泊生涯,他以自己亲身的感受,表达天涯客路的孤独惆怅,道出远行者的共通心理,因而获得了持久的共鸣。并且以其含蓄隽永、简炼凝重、清丽自然的笔法赢得后人的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