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南北朝·王褒·与周弘让书》鉴赏
嗣宗穷途,杨朱歧路。征蓬长逝,流水不归。舒惨殊方,炎凉异节。木皮春厚,桂树冬荣。想摄卫惟宜,动静多豫。贤兄入关,敬承款曲。犹依杜陵之水,尚保池阳之田; 铲迹幽蹊,销声穹谷; 何其愉乐,幸甚幸甚! 弟昔因多疾,亟览九仙之方;晚涉世途,常怀五岳之举。同夫关令,物色异人; 譬彼客卿,服膺高士。上经说道,屡听玄牝之谈; 中药养人,每禀丹砂之说。顷年事遒尽,容衰髪谢;芸其黄矣,零落无时。还念生涯,繁忧总集。视阴愒日,类赵孟之徂年; 负杖行吟,同刘琨之积惨。河阳北临,空思巩县; 霸陵南望,还见长安。所冀书生之魂,来依旧壤; 射声之鬼,无恨他乡。白云在天,长离别矣! 会见之期,邈无日矣! 援笔揽纸,龙钟横集。
(《王司空集》)
周弘让是王褒好友。梁时他曾隐于句容 (今属江苏) 茅山。梁元帝萧绎平侯景之乱,他与王褒同往江陵(今属湖北,萧绎定都于此),不久复归句容。而王褒在西魏攻破江陵后被俘入长安,二人遂南北隔绝。至陈文帝天嘉元年 (560) ,弘让兄弘正出使北周,王褒方得知弘让消息,乃赠以诗,并致此书,托弘正南返时带回。此时二人分别已近10年。弘正南归在天嘉三年。后来弘让亦有复书与王褒。
此书一开头先写滞留北国的悲哀心情。“嗣宗”二句用阮籍穷途恸哭和杨朱见歧路而泣的典故,表现自己穷途末路的悲痛和迷茫。“征蓬”二句喻南归无望。“舒惨”四句既是写南北物色之异,也是写对方和自己心情之不同。接着说由周弘正处得知弘让仍过着隐逸高蹈的生活,流露出不胜歆羡之情。然后说自己也早有隐居学道之志,可是事与愿违,如今已成衰翁。往岁荣华,零落已尽,回顾平生,百忧交集。“视阴愒(kai,义为贪爱) 日”二句用春秋时赵孟事。赵孟衰颓日甚,看着树荫,说自己已朝不虑夕。“负杖行吟”用西晋末年刘琨事。刘琨遭逢丧乱,国破家亡,故常是“负杖行吟,则百忧俱至” (《答卢谌书》) 。王褒用此典故,便包含亡国之痛,不仅仅是叹衰老而已。接下来说自己遥望故国,相思徒劳,只希望能死于旧壤,不作异乡之鬼。其语真是酸凄入骨。最后仰天长叫: “长离别矣! ” “邈无日矣! ”可谓血泪迸流。全文至此戛然而止,似肝肠已断,无语哽咽。
本书是工整的骈文。典故的运用增加了容量,耐人咀嚼; 音节的抑扬顿挫,与情思之慷慨相应。在高明的作者笔下,骈文是同样能挥洒自如、淋漓尽致地抒情达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