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龚自珍诗《自春徂秋,偶有所触,拉杂书之,漫不诠次,得十五首[选一]》原文|注释|译文|翻译|鉴赏
兰台序九流,儒家但居一。诸师自有真,未肯附儒术。后代儒益尊,儒者颜益厚。洋洋朝野间,流亦不止九。不知古九流,存亡今孰多? 或言儒先亡,此语又如何?
这组诗作于道光七年(1827)。时诗人36岁,因父老病辞官还乡,主持杭州紫阳书院。同年十月,整理30岁以来的诗作共一百二十八首,编成《破戒草》一卷。余下1821年以前的诗作五十七首,编为《余集》一卷。在《跋破戒草》中,诗人说自己曾发誓“戒诗”,对污浊的现实表示缄默,但又无法坚持。这里反映了清王朝反动文化政策的高压,也表现了诗人不甘寂寞、不甘沉沦的执着追求。
这里选录的一首,原列第十。此诗是对当时所谓儒者的讽刺和谴责。作为一个具有进步思想的知识分子,对于封建统治阶级奉为正统的儒家,敢于蔑视,敢于嘲骂,这就不能说不是对封建正统思想的一种挑战。
“兰台序九流,儒家但居一。”《汉书·艺文志》中所序列的九个流派,儒家只不过是其中之一。全诗评“儒”,索性刨根挖底,从儒家最早排定写起。“兰台”,汉代宫内藏图书之处。东汉班固曾为兰台令史,故世称班固为兰台,此处指他的序列不同学术流派的著作《汉书·艺文志》。“九”和“一”的对照,多寡悬殊。“但”字强调了儒家的微不足道。
“诸师自有真,未肯附儒术”。儒家以外各派大师,自有其真实的面目和独到的见解,不愿依附儒家。强烈的不满和不可驯服的轻视,流露于字里行间。“自有”句,语气坚定;“未肯”句,态度明朗。
“后代儒益尊,儒者颜益厚”。汉武帝时,为了适应封建专制统治的需要,儒家学者董仲舒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禁止其他学派活动。武帝采纳了他的建议。于是在中国两千年来的封建社会中,开创了儒术独尊的局面。从此,儒者的脸皮越来越厚,愈益不知羞耻。两个“益”字互为因果,说明封建统治者与反动文人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益”字重复使用,点出了情况越变越糟的恶性循环,指出了问题的症结。
“洋洋朝野间,流亦不止九”。诗人笔锋顿转,由历史的回顾而面对现实,矛头直指当今的“朝野间”。在朝或在野的众多士大夫中,以儒自居的,其流品之杂,无所不有,已远远越出九流之外了。这班人除八股之外,一无所知,然而却喜欢高谈性理之学,假讲学之名营私植党,蝇营狗苟。“洋洋”极言浩大,形容“朝野间”之“流”,足见其泛滥成灾。
“不知古九流,存亡今孰多?”“不知”,提出疑问,“古”与“今”恰成对照。“古”之分类毕竟是指不同的学术流派,而“今”剩下的只是朋党之争。这九个不同的流派,如今存亡的情况孰多? 孰少?疑问中夹杂感慨,饱含着对日趋没落的封建末世的愤懑情绪。
“或言儒先亡,此语又如何?”疑问句的结尾,实为启发读者深沉的思考,作进一步的追究。时辈阿世取容,久失儒家本真。一批打着儒家幌子的寡廉鲜耻之徒,自“进身之始”就已经“言不由衷”,他们“少壮之心力,早耗于禄利之筌蹄”,势必只知“浮沉取容,求循资序而已”(《对策》)。龚自珍在《明良论二》中指出:“历览近代之士,自其敷奏之日,始进之年,而耻已存者寡矣! 官益久,则气愈媮;望愈崇,则谄愈固;地益近,则媚亦益工。”一针见血,鞭辟入里,是本诗最好的注脚。
全诗六十字,“儒”字出现凡六次,不厌其烦,不避重复,正突出了“儒”祸之烈之甚,俯拾皆是,触目惊心。整首诗直抒胸臆,由古及今,上下纵横,一气呵成,是龚诗中较为明快的一首。但议论大于形象,是其不足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