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原作意象内在美的再现
文学作品虽然能通过外在的文字图形来表现意象美,但作品语言本身是一种抽象的符号,它主要依靠暗示性和启发性来激发读者的想象和联想,在其头脑中唤起生动优美的意象和画面。在译语表达阶段,译者要力求保留原作语言的暗示性和启发性,生动再现原作内在的意象和画面,使译语读者得到审美享受和愉悦。译者感知原作意象的过程为:言(源语)——象——意——境;译语表达的过程则为:境——意——象——言(译语)。龚光明在《翻译思维学》中认为,译者阐释原作时“必须通过语言符号来把握原文之象,并进而逆测作者之意”,然后“在把握文本之意与作者之志的前提下,透视艺术形象,并最终诉诸形象化的语言表达”。译者“对整体意象的审美把握意味着对文本各个局部语言意义之外美感因素的体验,这一体验有助于原文本的结构和意义在译者大脑中形成有机的整体,并且有助于文本意义的有效转换”。文学文本“作为艺术客体具有相对独立的整体性,即格式塔,是言、象、意及其结构的高度整合,具有艺术性作品的完形性特征。译者对文本客体的审美体验也具有完形趋向性。格式塔意象(Image Gestalt)翻译转换模式强调译者的主体作用,强调译者通过审美与认知双重方式能动地接受原文,在大脑中形成一个具有语言意义和艺术意象的整体模式,进而对此图式用译文语言重新建构,最后形成译入语的文本”。
译者要构思如何用恰当的译语形式将原作内在意象和画面再现出来,在这一过程中译者的大脑在形象思维与译语思维之间不断转换。张今在《文学翻译原理》中认为,译者的思维“在第一瞬间停留在外国语基础上,在第二瞬间就转移到本族语基础上,在第三瞬间又回到外国语基础上,以致很难分辨出他究竟是在哪一种语言基础上进行思维”,这是外国语思维和本族语思维的统一的过程。在理解活动的最后阶段,“经过语言、逻辑、思维和艺术分析,译者把自己审美经验与作者的审美经验大致统一,最后在自己的头脑中重新建构出和原作者头脑中活跃的审美意象大致一样的审美意象来”。这一阶段与表达过程相重叠,因为译者“在把原作语言符号体系转换为主观审美意象的同时,也就在不自觉地把这一主观审美意象在另一语言中重新转换为大致等值的新的语言符号体系。这也就是说,译者总是要根据自己脑海中的审美意象,参照原文语言形式,在译文语言中选择适当的词语和词语组合(表现法),对几种可能的译法进行语言、逻辑、思想和艺术分析,最后重新建构出一种他认为最能再现自己头脑中的审美意象的新的语言形式来”。下面是英国诗人阿诺德的Dover Beach和何功杰的译文:
The sea is calm tonight.
The tide is full,the moon lies fair
Upon the straits-on the French coast the light
Gleams and is gone;the cliffs of England strand,
Glimmering and vast,out in the tranquil bay.
Come to the window,sweet is the night air!
Only,from the long line of spray
Where the sea meets the moonblanched land,
Listen!You hear the grating roar
Of pebbles which the waves draw back,and fling,
At their return,up the high strand,
Begin,and cease,and then again begin,
With tremulous cadence slow,and bring
The eternal note of sadness in.
Sophocles long ago
Heard it on the Aegean,and it brought
Into his mind the turbid ebb and flow
Of human misery;we
Find also in the sound a thought,
Hearing it by this distant northern sea.
The Sea of Faith,
Was once,too,at the full,and round earth's shore
Lay like the folds of a bright girdle furled.
But now I only hear
Its melancholy,long,withdrawing roar,
Retreating to the breath
Of the night wind,down the vast edges drear
And naked shingles of the world.
Ah,let us be true
To one another!For the world,which seems
To lie before us like a land of dreams,
So various,so beautiful,so new,
Hath really neither joy,nor love,nor light,
Nor certitude,nor peace,nor help for pain;
And we are here as on a darkling plain
Swept with confused alarms of struggle and flight
Where ignorant armies clash by night.
今晚大海平静。
潮满,皎洁的月光
普照着海峡——法国海岸上
灯光明灭;英格兰的茫茫巨崖
隐隐约约,屹立在宁静的海湾。
来到窗前,海风送进馨香!
只是,你看那漫长的一线浪花,
大海和月光漂白的陆地在那里相交。
你听!海水冲击沙石时发出的怒号,
海浪把卵石卷进来又向外抛,
掷向那高高的海滩,
时而掀起,时而平息,反复往返,
带着颤抖的缓慢节奏,
送来永恒的悲哀音调。
索福克勒斯很久以前
在爱琴海听到过这种音调,
这使他想起,人类的苦难
如同纷乱的落潮和涨潮;
我们也在这声音中发现一种思想,
在遥远的北方海中听到。
“信仰的大海”
曾经也潮满,包围着陆地海岸
像亮晶晶的卷起的褶皱腰带。
但现在我只听到
沉沉的退潮长啸,
沿着世界上茫茫的阴沉海岸
和光秃秃的沙石海滩,
退入黑夜的阵阵风里。
啊,亲爱的,让我们
相互忠诚!因为我们面前的世界
仿佛是一个幻境梦乡,虽然
如此多娇多姿,如此美丽新颖,
其实没有欢乐,没有爱情,没有光明,
没有定规,没有和平,也无法摆脱苦痛;
我们在这儿犹如在黑暗的原野,
到处可以听到争斗、逃跑的荒乱警钟,
愚昧无知的军队在黑夜中干戈相逢。
原诗第一节,诗人来到窗前欣赏月光下多佛海滩的夜景。海水潮起潮落,拍打着海岸,发出怒吼,在诗人听来这是一种“永恒的悲哀音调”。诗人运用了多种修辞手段,如排比结构The tide is full/the moon lies fair,upon the straits/on the French富于节奏感。祈使句Come to the window和感叹句sweet is the night air!语气强烈,诗人采用倒装手法将sweet放在句首,强调了夜晚空气的清新香甜和诗人内心的喜悦。Begin,and cease,and then again begin中begin的重复使作品语言抑扬顿挫,表现了大海潮起潮落的景象。原诗大量运用upon、on、out、up等介词、副词,使作品画面具有鲜明的空间感。第二节,诗人回想起古希腊悲剧作家索福克勒斯在爱琴海听潮时联想到了人类社会的兴衰沉浮,现在自己在多佛海滩聆听大海波涛声声,与索福克勒斯有同感。第三节,在诗人看来,人类社会就像一个“信仰的海洋”,它曾经生机勃勃,充满希望,如同满潮的大海,而如今却陷入了深刻的信仰危机,人们迷失了生活的方向,体会不到人生的价值和意义,迷惘困惑,消沉颓废,如同退潮的大海。分词withdrawing/retreating富于动感,melancholy、drear、naked描绘了一幅荒芜凄凉的景象。第四节,诗人认为现实社会充满了纷争,没有光明和友爱,他期盼人类重新找回失去的信仰,创造一个新的安宁和平的世界。感叹句Ah,let us be true/To one another!语气强烈,传达了诗人对一个崭新世界的渴望,排比结构So various,so beautiful,so new/neither joy,nor love,nor light/Nor certitude,nor peace,nor help for pain节奏鲜明。何译采用叠字(“茫茫、隐隐约约、高高、亮晶晶、沉沉、光秃秃、阵阵”)、双声(“明灭、馨香、皎洁”)、叠韵(“平静、宁静”)等手法,富于音美。排比句式“时而掀起,时而平息”富于节奏感,动词“卷、抛、掷”生动地再现了海浪汹涌澎湃的气势和威力。“阴沉”、“光秃秃”再现了原诗所描绘的人类世界荒芜凄凉的景象。“如此多娇多姿,如此美丽新颖”、“没有欢乐,没有爱情,没有光明/没有定规,没有和平,也无法摆脱苦痛”保留了原诗的排比结构和语言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