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周新凤 【本书体例】
李肇
李肇(生卒年不详),唐元和七年(812)为太常寺协律郎,长庆元年(821)任司勋员外郎,累迁尚书左司郎中、翰林学士,大和三年(829)自中书舍人贬为将作少监。有《翰林志》一卷、《唐国史补》三卷并传于世,后者记载开元至长庆间的传说、典故、风俗等。
裴佶(jí吉)常语:少时姑父为朝官(不记名姓),有雅望。佶至宅看其姑,会其朝退,深叹曰:“崔昭何人,众口称美,此必行贿者也。如此安得不乱?”言未竟,阍者报寿州崔使君候谒。姑父怒呵阍者,将鞭之。良久,束带强出。须臾,命茶甚急,又命酒馔(zhuàn撰),又令秣马、饭仆。姑曰:“前何倨而后何恭也!”及入门,有得色,揖佶曰:“且憩(qì气)学院中。”佶未下阶,出怀中一纸,乃昭赠官絁千匹。
(选自《唐国史补》)
裴佶曾经说起这样一件事:他年轻时,姑父在朝中为官,有品格清高的声望。裴佶到姑父家去看姑姑,正赶上他退朝回来,长叹一声说:“崔昭是个什么东西?大家却都说他的好话,这一定是他行贿的缘故。这样的人怎么能不败坏朝政?”话音刚落,守门人禀报说寿州(今安徽寿县)崔使君等待进见。姑父大怒,呵斥守门人,几乎要用鞭子打他。过了好一阵,他才束好官服勉强出去见客。不一会儿,却很急切地命令仆人给客人献茶,又吩咐置办酒饭,还让替崔昭喂马、招呼其仆人吃饭。姑姑说:“为何先前那么傲慢,后来却又如此恭敬啊!”等到姑父进了内宅房门,他脸上带着得意的神色,对裴佶拱手说:“请你到书房中歇息一会儿。”裴佶尚未走下台阶,姑父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原来是崔昭送的一千匹丝绸的礼单。
行贿受贿问题,历来为人们所痛恶。它不仅是区别清官与贪官的基本标准,而且往往是衡量社会风气好坏的重要尺度。一篇《崔昭行贿事》,如同一面镜子,既照出了封建社会中贪官的卑劣形象,又映出了安史之乱后唐王朝官场污浊,政治腐败的现实。
作品题为《崔昭行贿事》,但描写的却是裴佶姑父受贿的经过。这位朝中官员先是正气凛然地表示了对行贿之风的深恶痛绝,后又洋洋自得地接受了行贿者的“官絁千匹”,他的前倨后恭、反复无常之态即使其妻也看不过眼,而他的见利忘义、口是心非更令后人为之齿冷。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卑鄙而又虚伪的受贿者竟然在朝中“素有雅望”,而那位惯于行贿的“寿州崔使君”则凭着行贿绝技博得了“众口赞美”,这就足以证明当时官场之黑暗。作者借裴佶姑父之口,以一句“如此安得不乱”,对当时的社会状况及动乱的根源作了深刻的揭示。
《崔昭行贿事》在艺术方面也颇有特色。作者采用了白描的手法,漫画式地勾勒出了某些官员的嘴脸。作品篇幅虽短,却给读者留下了思索和想象的空间。当看到“姑父怒呵阍者,将鞭之。良久,束带强出”时,我们可以想像到他对崔昭是多么反感;当读到“命茶甚急,又命酒馔,又令秣马、饭仆”时,我们又能想像出两人在进行着什么样的交易,行贿对于官吏又有多么大的“威力”!再者,这篇作品从头到尾虽未着一字褒贬,但却极尽讽刺挖苦之意。尤令人叫绝的是,作品先借受贿者之口说出了“如此安得不乱”,后是让受贿者之妻问出了读者想问的话:“前何倨而后何恭也!”这种手法对人物的揭示要比由作者直接发议论深刻得多,高明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