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锅》宋秀燕散文赏析

胃病犯了,抓了几副草药,高价买的砂锅又派上用场了。抹去灰尘,乌黑锃亮的砂锅散着淡淡的药香。填水放药置于灶上,调至中火。在老家曾用暖气炉熬粥,将一个精美的砂锅烧裂了,着实心疼了好一阵。前年花三元钱买了一个沙瓢,因不了解天然气的威力,也在第一次熬药后报废了!

砂锅耐不得大火。中药也需细细熬制,才能将药性慢慢熬出来,用于病灶化腐朽为神奇。砂锅煲汤的过程也是一种享受。红枣莲子桂圆粥,排骨当归黄芪粥,营养又美味。

我们的生活何尝不像熬粥?慢慢地熬啊熬,就熬出了味道。

年初二回娘家,人未进门声先至,儿子喊着姥爷,里面已经有了喜悦的应答声。我们进去,父亲已经站起来眼睛笑成一条线。旁边的邻居王大爷也赶忙起身,说你老爹正念叨你呢,你就来了。看着收拾利落的屋子,我顿感欣慰。

日子如流水般静静流淌。母亲离世转眼已是经年。我常常担心父亲,担心他孤单寂寞,担心他住得不舒服,担心他忧伤成疾。记得在母亲重病时,父亲坐在床头一边帮母亲揉搓一边偷偷抹泪。他的不舍与心痛比做女儿的更深更重,但他仍然很坚强地上班下班,收拾自己的屋子,买了电视,喂了小狗小猫。每次我去看他,要么在垒满鸡窝狗窝的院子里,要么在光线昏暗的小屋里,总是有人陪着他聊天、看电视。他们冬天围坐在火炉旁,夏天就各执一把蒲扇。老旧的石头房隔断了外面的暑气,他们用很古老的姿势随性地坐着,扯一些农家小院特有的话题。偶尔也会在街旁树荫下与邻家老头老太纳凉,拉话。乡村的故事也许讲述了无数遍,但在他们心里永远那么新鲜、有趣。他们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无聊,什么叫空虚。父亲的日子就这样平淡而醇厚,如砂锅熬出的粥。

在妹家小住几日,件件寻常小事,犹如小火慢炖出来的美味,常常令我感慨。

记得那次晚饭是大米白菜炒腌肉,妹夫夹起一块肉咬了一口,小声嘟囔:“切的时候都是瘦肉,怎么一炒白肉就多了?”随手把剩下的一边白肉夹我妹妹碗里。妹妹像对孩子说话一样佯嗔:“吃点白肉药不着你。”说着从盘子里夹起一块咬掉白肉,把剩下大半的瘦肉给了妹夫,妹夫果然也像孩子般高兴地吃得津津有味。我看着他们仿佛看到了一对老夫老妻。遥想几十年后,夕阳迟暮之时,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相依相伴,该是多么美好的画面。

妹夫是个忠厚善良踏实勤劳的农村小伙子。妹妹心灵手巧,宽容大度,邻里关系、亲戚关系都处理得其乐融融。他们俩结婚时只有两间破旧的石头房子。面对一穷二白的窘境,他们并没有怨天尤人。孩子出生后,妹妹照顾孩子,妹夫一个人花费两年时间,硬是把房子后面的山坡一锹一锹劈下来,修成偌大一块房基地,才有了一处宽敞的住宅。五六年后的今天,电脑电视冰箱洗衣机太阳能,都在妹妹妹夫勤劳的双手中齐活了。别人结婚都是新房子、新家具,而他们是在默默无闻中慢慢地熬着,靠自己的汗水,一点一点地挣下了可观的家业,赢得了体面和尊严。

清晨,窗外山头的雪渐渐清晰,妹夫已经起来做饭了。室内水仙海棠开得正旺,君子兰、绿藤、滴水观音……各种各样的花草生机勃勃。院子里,狗儿欢快地摇着尾巴,公鸡母鸡在墙角打鸣觅食,我儿子和大外甥鑫鑫在逗着小猫,墙外传来羊群的咩咩声,树上的鸟群叽叽喳喳吵闹。山村醒了,沸腾了,好一派欣欣向荣的田园风光!

乡村熬过了艰难的岁月,如今早已是丰衣足食,物质生活毫不逊色于城市,农家在安然富足的光景中稳步向前走着。

如此,生活的真谛便在于熬了,如砂锅熬粥,慢慢就熬出了营养,熬出了味道。砂锅熬粥,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