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绅:四望亭记
李绅
濠城之西北隅,爽耸四达,纵目周视,回环者可数百里而远。尽彼目力,四封不阅。尝为废墉,无所伫望。郡守彭城刘君字嗣之理郡之二载,步履所及。悦而创亭焉。丰约广袤,称其所便,栋干梯阶,依墉以成。崇不危、丽不侈,可以列宾筵,可以施管磬。云山左右,长淮萦带,下绕清濠,旁阚城邑,四封五通,皆可洞然。
太和七年春二月,绅分命东洛,路出于濠,始登斯亭。周目四瞩,美乎哉,春台视和气,夏日居高明,秋以阅农功,冬以观肃成。盖君子布和求瘼之诚志,岂徒纵目于白雪,望云于黄鹤?庚楼夕月,岘首春风,盖一时之胜爽。无四者之眺临,斯亭之佳景,固难俦俪哉。淮柳初变、濠泉始清、山凝远岚,霞散余绮,顾余尝为玉堂词臣,笔砚犹在,请书亭表事,刻石记言。
癸丑岁建卯月七日,赵郡李绅书。
李绅因与李德裕交好,后者因事遭贬,他也受到牵连,为李逢吉所排挤打击,贬官端州司马。后经韦处厚上疏争辩,始移江州长史,再迁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四望亭记》即写于太和七年(833)二月作者分命东都路经濠州(今安微凤阳县东北)之时。
“四望亭”位于濠州西北淮河南岸的凤凰山上,为郡守刘嗣之所建。亭曰“四望”。取所望四达之意,观其所记,非此不足以名之。文章以“望”字为线索,以斯亭所处的地理位置以及登斯亭“周目四瞩”之所见两个方面挥洒笔墨,既展示了环亭的壮观景象,寄寓了作者的良深感慨,无形中也为“四望”之名亭作了暗示。
亭址所在,爽俊豁朗,举目四望,百里长空,风物尽收眼底。“四望亭”依山而建,屋栋阶梯,因势利导,依墉而成。居高不危,华而不侈,恰到好处,正是筵乐宾客的理想之所。云山环抱,淮水萦回,下视清泉缭绕,旁观城池斐然。文章以优美流畅的笔调状绘了“四望亭”址“爽耸四达”的周观景象和华美的亭身建筑。
接下来作者以简练的笔墨交代了“始登斯亭”的时间和经过,其事虽简,却是一篇记览文字所不可或缺的。但这毕竟不是重要之点,所以笔锋马上转到四时观感的抒发上。春夏秋冬四时之景各异,所观赏的对象亦自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真正的君子不应当仅仅停留在对自然美景的观赏上,还应存“布和求瘼之诚志”,即对人民疾苦的关切。在李绅看来,昔日庾信登南楼以赏夕月、羊祜临岘首而觞詠,无非赏心悦目于一时,即如四望亭之佳景,倘无四时之临眺以相伴,恐怕也难成其美。在记游中也不忘记“阅农功”、“求民瘼”,这与其《悯农》诗中所表现的对农民疾苦的关怀和同情是一致的,诗文殊途,却有异曲同工之效。
本文在写法上有一个突出的特点是有实有虚,虚实并举。首写环境,状物绘景,就视角所见,以记实为主,形象鲜明生动,文字洗炼优美;次写观感,春夏秋冬,四时联想,以虚带实,议论生发,别具风神。最后又由虚而实,回到春游中来,再补写柳变泉清、山岚霞绮的眼前春色,又是美不胜收。末尾申明写作缘由及日期,亦是当行文字。总之,在这样一篇短文中,把记叙的对象从地处特点、四望景观到自身特色和作者的观感联想,如此简炼明晰而又生动形象地层现出来,充分显示了作者善于观察、精于提炼而又巧于表述的功夫,读来不能不令人惊异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