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伐第三十五》什么意思|赏析|翻译
武德九年冬,突厥颉利、突利二可汗,以其众二十万,至渭水便桥之北,遣酋帅执矢思力,入朝为觇,自张声势云:“二可汗总兵百万,今已至矣。”乃请返命。太宗谓曰:“我与突厥面自和亲,汝则背之,我无所愧。何辄将兵入我畿县,自夸强盛,我当先戮尔矣!”思力惧而请命。萧瑀、封德彝等,请礼而遣之。太宗曰:“不然。今若放还,必谓我惧。”乃遣囚之。太宗曰:“颉利闻我国家新有内难,又闻朕初即位,所以率其兵众,直至于此,谓我不敢拒之。朕若闭门自守,虏必纵兵大掠。强弱之势,在今一策。朕将独出,以示轻之,且耀军容,使知必战;事出不意,乖其本图。制服匈奴,在兹举矣。”遂单马而进,隔津与语,颉利莫能测。俄而六军继至,颉利见军容大盛,又知思力就拘,由是大惧,请盟而退。
贞观初,岭南诸州奏言高州酋帅冯盎、谈殿,阻兵反叛。诏将军蔺謩发江、岭数十州兵讨之。秘书监魏徵谏曰:“中国初定,疮痍未复,岭南瘴疬,山川阻深,兵运难继,疾疫或起,若不如意,悔不可追。且冯盎若反,即须及中国未宁,交结远人,分兵断险,破掠州县,署置官司,何因告来数年,兵不出境?此则反形未成,无容动众。陛下既未遣使人就彼观察,即来朝谒,恐不见明。今若遣使,分明晓谕,必不劳师旅,自致阙庭。”太宗从之,岭表悉定。侍臣奏言:“冯盎、谈殿,往年恒相征伐。陛下发一单使,岭外帖然。”太宗曰:“初,岭南诸州盛言盎反,朕必欲讨之,魏徵频谏,以为但怀之以德,必不讨自来。既从其计,遂得岭表无事,不劳而定,胜于十万之师。”乃赐徵绢五百匹。
贞观四年,有司上言:“林邑蛮国,表疏不顺,请发兵讨击之。”太宗曰:“兵者,凶器,不得已而用之。故汉光武云:‘每一发兵,不觉头须为白。’自古以来穷兵极武,未有不亡者也。苻坚自恃兵强,欲必吞晋室,兴兵百万,一举而亡。隋主亦必欲取高丽,频年劳役,人不胜怨,遂死于匹夫之手。至如颉利,往岁数来侵我国家,部落疲于征役,遂至灭亡。朕今见此,岂得辄即发兵?但经历山险,土多瘴疬,若我兵士疾疫,虽克剪此蛮,亦何所补?言语之间,何足介意!”竟不讨之。
贞观五年,康国请归附。时太宗谓侍臣曰:“前代帝王,大有务广土地,以求身后之虚名,无益于身,其民甚困。假令于身有益,于百姓有损,朕必不为,况求虚名而损百姓乎!康国既来归朝,有急难不得不救;兵行万里,岂得无劳于民?若劳民求名,非朕所欲。所请归附,不须纳也。”
贞观十四年,兵部尚书侯君集,伐高昌,及师次柳谷,候骑言“高昌王麹文泰死,克日将葬,国人咸集,以二千轻骑袭之,可尽得也。”副将薛万均、姜行本,皆以为然。君集曰:“天子以高昌骄慢,使吾恭行天诛,乃于墟墓间以袭其葬,不足称武,此非问罪之师也。”遂按兵以待。葬毕,然后进军,遂平其国。
贞观十六年,太宗谓侍臣曰:“北狄世为寇乱,今延陀倔强,须早为之所。朕熟思之,惟有二策:选徒十万,击而虏之,涤除凶丑,百年无患,此一策也。若遂其来请,与之为婚媾,朕为苍生父母,苟可利之,岂惜一女!北狄风俗,多由内政,亦既生子,则我外孙,不侵中国,断可知矣。以此而言,边境足得三十年来无事。举此二策,何者为先?”司空房玄龄对曰:“遭隋室大乱之后,户口太半未复,兵凶战危,圣人所慎,和亲之策,实天下幸甚。”
贞观十七年,太宗谓侍臣曰:“盖苏文弑其主而夺其国政,诚不可忍,今日国家兵力,取之不难,朕未能即动兵众,且令契丹、靺鞨搅扰之,何如?”房玄龄对曰:“臣观古之列国,无不强陵弱,众暴寡。今陛下抚养苍生,将士勇锐,力有余而不取之,所谓止戈为武者也。昔汉武帝屡伐匈奴,隋主三征辽左,人贫国败,实此之由,惟陛下详察。”太宗曰:“善!”
贞观十八年,太宗以高丽莫离支贼杀其主,残虐其下,议将讨之。谏议大夫褚遂良进曰:“陛下兵机神算,人莫能知。昔隋末乱离,克平寇难,及北狄侵边,西蕃失礼,陛下欲命将击之,群臣莫不苦谏,惟陛下明略独断,卒并诛夷。今闻陛下将伐高丽,意皆荧惑。然陛下神武英声,不比周、隋之主,兵若渡辽,事须克捷,万一不获,无以威示远方,必更发怒,再动兵众。若至于此,安危难测。”太宗然之。
贞观十九年,太宗将亲征高丽,开府仪同三司尉迟敬德奏言:“车驾若自往辽左,皇太子又监国定州,东西二京,府库所在,虽有镇守,终是空虚,辽东路遥,恐有玄感之变。且边隅小国,不足亲劳万乘。若克胜,不足为武,倘不胜,翻为所笑。伏请委之良将,自可应时摧灭。”太宗虽不从其谏,而识者是之。
礼部尚书江夏王道宗从太宗征高丽,诏道宗与李勣为前锋,及济辽水克盖牟城,逢贼兵大至,军中佥欲深沟保险,待太宗至,徐进。道宗议曰:“不可。贼赴急远来,兵实疲顿,恃众轻我,一战可摧。昔耿弇不以贼遗君父,我既职在前军,当须清道以待舆驾。”李勣大然其议。乃率骁勇数百骑,直冲贼阵,左右出入,勣因合击,大破之。太宗至,深加赏劳。道宗在阵损足,帝亲为针灸,赐以御膳。
太宗《帝范》曰:“夫兵甲者,国家凶器也,土地虽广,好战则民凋;中国虽安,忘战则民殆。凋非保全之术,殆非拟寇之方,不可以全除,不可以常用。故农隙讲武,习威仪也;三年治兵,辨等列也。是以勾践轼蛙,卒成霸业;徐偃弃武,终以丧邦。何也?越习其威,徐忘其备也。孔子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故知弧矢之威,以利天下,此用兵之职也。”
贞观二十二年,太宗将重讨高丽。是时,房玄龄寝疾增剧,顾谓诸子曰:“当今天下清谧,咸得其宜,惟欲东讨高丽,方为国害。吾知而不言,可谓衔恨入地。”遂上表谏曰:
臣闻兵恶不戢,武贵止戈。当今圣化所覃,无远不暨。上古所不臣者,陛下皆能臣之;所不制者,皆能制之。详观古今,为中国患害,无过突厥。遂能坐运神策,不下殿堂,大小可汗,相次束手,分典禁卫,执戟行间。其后延陀鸱张,寻就夷灭,铁勒慕义,请置州县,沙漠已北,万里无尘。至如高昌叛涣于流沙,吐浑首鼠于积石,偏师薄伐,俱从平荡。高丽历代逋诛,莫能讨击。陛下责其逆乱,杀主虐人,亲总六军,问罪辽、碣。未经旬日,即拔辽东,前后虏获,数十万计,分配诸州,无处不满。雪往代之宿耻,掩崤陵之枯骨,比功校德,万倍前王。此圣主所自知,微臣安敢备说。
且陛下仁风被于率土,孝德彰于配天。睹夷狄之将亡,则指期数岁;授将帅之节度,则决机万里。屈指而候驿,视景而望书,符应若神,筭无遗策。擢将于行伍之中,取士于凡庸之末。远夷单使,一见不忘;小臣之名,未尝再问。箭穿七札,弓贯六钧。加以留情坟典,属意篇什,笔迈钟、张,词穷贾、马。文锋既振,则宫徵自谐;轻翰暂飞,则花葩竞发。抚万姓以慈,遇群臣以礼。褒秋毫之善,解吞舟之网。逆耳之谏必听,肤受之愬斯绝。好生之德,禁障塞于江湖;恶杀之仁,息鼓刀于屠肆。凫鹤荷稻粱之惠,犬马蒙帷盖之恩。降尊吮思摩之疮,登堂临魏徵之柩。哭战亡之卒,则哀动六军;负填道之薪,则情感天地。重黔黎之大命,特尽心于庶狱。臣心识昏愦,岂足论圣功之深远,谈天德之高大哉!陛下兼众美而有之,靡不备具,微臣深为陛下惜之重之,爱之宝之。
《周易》曰:“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又曰:“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由此言之,进有退之义,存有亡之机,得有丧之理,老臣所以为陛下惜之者,盖谓此也。《老子》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臣谓陛下威名功德,亦可足矣;拓地开疆,亦可止矣。彼高丽者,边夷贱类,不足待以仁义,不可责以常理。古来以鱼鳖畜之,宜从阔略。必欲绝其种类,深恐兽穷则搏。且陛下每决死囚,必令三覆五奏,进素食、停音乐者,盖以人命所重,感动圣慈也。况今兵士之徒,无一罪戾,无故驱之于战阵之间,委之于锋刃之下,使肝脑涂地,魂魄无归,令其老父孤儿、寡妻慈母,望櫘车而掩泣,抱枯骨而摧心,足变动阴阳,感伤和气,实天下之冤痛也。且兵,凶器;战,危事,不得已而用之。向使高丽违失臣节,而陛下诛之可也;侵扰百姓,而陛下灭之可也;久长能为中国患,而陛下除之可也。有一于此,虽日杀万夫,不足为愧。今无此三条,坐烦中国,内为旧主雪怨,外为新罗报仇,岂非所存者小,所损者大?
愿陛下遵皇祖老子止足之诫,以保万代巍巍之名。发霈然之恩,降宽之大诏,顺阳春以布泽,许高丽以自新,焚凌波之船,罢应募之众,自然华夷庆赖,远肃迩安。臣老病三公,朝夕入地,所恨竟无尘露,微增海岳。谨罄残魂余息,豫代结草之诚。倘蒙录此哀鸣,即臣死骨不朽。
太宗见表,叹曰:“此人危笃如此,尚能忧我国家。”虽谏不从,终为善策。
贞观二十二年,军旅亟动,宫室互兴,百姓颇有劳弊。充容徐氏上疏谏曰:
贞观已来,二十有余载,风调雨顺,年登岁稔,人无水旱之弊,国无饥馑之灾。昔汉武帝,守文之常主,犹登刻玉之符;齐桓公小国之庸君,尚塗泥金之事。望陛下推功损己,让德不居。亿兆倾心,犹阙告成之礼;云、亭伫谒,未展升中之仪。此之功德,足以咀嚼百王,网罗千代者矣。然古人有云:“虽休勿休”,良有以也。守初保末,圣哲罕兼。是知业大者易骄,愿陛下难之,善始者难终,愿陛下易之。
窃见顷年以来,力役兼总,东有辽海之军,西有昆丘之役,士马疲于甲胄,舟车倦于转输。且召募役戍,去留怀死生之痛,因风阻浪,人米有漂溺之危。一夫力耕,年无数十之获;一船致损,则倾覆数百之粮。是犹运有尽之农功,填无穷之巨浪,图未获之他众,丧已成之我军。虽除凶伐暴,有国常规,然黩武玩兵,先哲所戒。昔秦皇并吞六国,反速危祸之基;晋武奄有三方,翻成覆败之业。岂非矜功恃大,弃德轻邦,图利忘害,肆情纵欲?遂使悠悠六合,虽广不救其亡,嗷嗷黎庶,因弊以成其祸。是知地广非常安之术,人劳乃易乱之源。愿陛下布泽流人,矜弊恤乏,减行役之烦,增雨露之惠。
妾又闻为政之本,贵在无为。窃见土木之功,不可遂兼。北阙初建,南营翠微,曾未逾时,玉华创制,非惟构架之劳,颇有工力之费。虽复茅茨示约,犹兴木石之疲,假使和雇取人,不无烦扰之弊。是以卑宫菲食,圣王之所安,金屋瑶台,骄主之为丽。故有道之君,以逸逸人;无道之君,以乐乐身。愿陛下使之以时,则力不竭矣;用而息之,则心斯悦矣。
夫珍玩技巧,为丧国之斧斤;珠玉锦绣,实迷心之鸩毒。窃见服玩鲜靡,如变化于自然,职贡奇珍,若神仙之所制,虽驰华于季俗,实败素于淳风。是知漆器非延叛之方,桀造之而人叛;玉杯岂招亡之术,纣用之而国亡。方验侈丽之源,不可不遏。夫作法于俭,犹恐其奢;作法于奢,何以制后?伏惟陛下,明照未形,智周无际,穷奥秘于麟阁,尽探赜于儒林。千王治乱之踪,百代安危之迹,兴亡衰乱之数,得失成败之机,固亦包吞心府之中,循环目围之内,乃宸衷久察,无假一二言焉。惟知之非难,行之不易,志骄于业著,体逸于时安。伏愿抑志裁心,慎终成始,削轻过以添重德,择今是以替前非,则鸿名与日月无穷,盛业与乾坤永泰!
太宗甚善其言,特加优赐甚厚。
〔注释〕①便桥:在唐都城长安城北面西头,横跨渭水。 ②执矢思力:执矢,姓;思力,名。 ③觇:侦察。此指窥探虚实。 ④返命:复命。 ⑤和亲:指汉族封建王朝与少数民族首领之间具有一定政治目的的联姻。 ⑥畿县:京城所管辖的郊县。 ⑦内难:指武德九年(626年)发生的“玄武门之变”。 ⑧匈奴:匈奴为汉朝北方的强敌,此借指突厥军队。 ⑨津:渡口,此指渭河。 ⑩六军:春秋时,诸侯大国多设上、中、下(或左、中、右)三军,后晋、吴等国扩至五、六军。后代沿用六军名称,人数多少不一。 岭南:五岭以南地区,即今两广地区。 高州:南朝梁始置,隋初废,唐初复置,今广东境内。 冯盎:字明达,高州良德(治今广东高州东北)人,隋末割据岭南,唐初降唐,唐高祖封其为越国公。 谈殿:人名,生平不详,隋末时占据岭南一隅。 蔺謩:人名,唐太宗时将军,生平不详。 江、岭:指江南道、岭南道。时分全国为十道。 瘴疬:瘴即瘴气,旧指南方山林湿热蒸郁致人疾病的气体。疬,瘟疫。 阙庭:皇宫,借指朝廷。 苻坚:略阳氐人。东晋时,苻健据长安,建立前秦。苻健死,子苻生立。苻坚杀苻生自立,统大军伐东晋,于淝水大败,后为姚苌所杀。 康国:即汉康居国,古西域国名。为突厥所破,南迁到葱岭。 侯君集:唐初大将,从唐太宗征战有功,任左卫将军、兵部尚书等职,后参与太子承乾谋反,事发被诛。 高昌:古国名。公元499年,立麹嘉为王。麹氏传九世十王,共141年。公元640年为唐朝所灭。 次:停留,驻扎。 柳谷:西域地名,在西州交河(今新疆吐鲁番西北)北二百余里处。 候骑:侦察骑兵。 麹文泰:高昌国王,阻绝西域商贾,不向唐朝贡献,言语无礼,并攻打唐属国伊吾、焉耆,故唐遣军征伐。是时,麹文泰闻听唐军已临近碛口,大惧,不知所为,发病而死。 克日:指定时日。 薛万均:唐初大将,以击突厥、吐谷浑有功,官至左屯卫大将军。 姜行本:唐初大将军,唐太宗每次出巡,都随从宿卫,后以平高昌有功,封金城郡公。 墟墓:荒坟、坟墓。 延陀:北方部族名,即薛延陀,由薛部与延陀部合并而成。 内政:由妻室主政。 契丹:古族名,源于东胡,北魏时号契丹,唐贞观二十二年(648年)内附,唐于其地置松漠都督府,以其首领为都督。 靺鞨(mòhé):古族名,源于肃慎,分布于松花江流域和黑龙江中下游地区,自北朝、隋、唐,常来朝贡。 止戈为武:语见《左传·宣公十二年》。楚子认为“武”字从“止”从“戈”,故平定暴乱、止息兵戈,才算是真正的成功。 屡伐匈奴:汉武帝任用卫青、霍去病等名将,多次发动大规模攻击匈奴的战争。 高丽莫离支贼杀其主:指贞观十六年(642年)十一月,高丽东部大人、莫离支泉盖苏文弑其王武一事。 议将讨之:贞观十六—十八年(642—644),唐君臣几次讨论讨高丽事。 北狄:指隋末唐初东突厥。 西蕃:指贞观初年西陲吐谷浑、高昌。 荧惑:亦作营惑,犹迷惑、炫惑。 辽:指辽河,东北地区南部大河。辽河流域或称辽海。 太宗然之:据《通鉴》所载,太宗并不同意褚遂良的意见,而坚持欲征高丽。 开府仪同三司:唐代文散官名。 辽左:辽河以东地区,此指高丽。左,我国古人以东为左。 定州:在今河北境内。 玄感之变:指隋炀帝亲征高丽时,杨玄感发动兵变,围攻东都洛阳之事。 道宗:即李道宗,唐初大臣,唐高祖李渊的堂侄,屡立战功,封江夏王,贞观十五年(641年)送文成公主至吐蕃与松赞干布成亲。 盖牟城:故址在今辽宁抚顺。 佥:都,皆。 〔51〕耿弇(yǎn):东汉初大将,讨平张步,平定王郎,镇压铜马、赤眉军等,被封为建威大将军。 〔52〕清道:古代帝王或高官外出,要清扫道路,驱赶行人。此指扫荡敌人。 〔53〕舆驾:皇帝的坐车,此代指皇帝。 〔54〕中国:指中原地区,这里也指唐王朝直接统治的地区。 〔55〕勾践轼蛙:春秋时越王勾践被吴国打败,要复仇雪耻,路上有只发怒的青蛙,勾践在车上扶着车前横木站起来向它致敬,身边侍从很奇怪,问为何向青蛙敬礼,勾践说它也是有勇气的。战士们看到青蛙勇敢都受到敬礼,就更加激励了勇气。 〔56〕徐偃弃武:西周时徐国僭越称王,周穆王听说后,叫楚国出兵伐徐。徐偃王只讲文德,不搞武备,终于亡国。 〔57〕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用未经训练的百姓去打仗,是让他们去送死。语见《论语·子路》。 〔58〕故知孤矢之威,以利天下:弧矢,弓箭。语见《易·大传》。 〔59〕戢:止息。 〔60〕覃:延及。 〔61〕典:主管。 〔62〕禁卫:指皇帝的卫队。 〔63〕执戟:此指值宿警卫。 〔64〕鸱(chī)张:嚣张,凶暴。鸱,鹞鹰,一种凶猛的鸟。此指贞观十九年(645年)薛延陀趁唐太宗征高丽之机,出兵侵犯唐境。 〔65〕铁勒慕义:贞观二十年(646年),江夏王李道宗击败薛延陀,遣使诏谕铁勒诸部,使其自愿归附唐朝。唐朝置燕然都护府,统铁勒、回纥诸部各羁縻州府。 〔66〕判涣:横行不法。 〔67〕流沙:古代泛指我国西北沙漠地区。 〔68〕首鼠:踌躇不决,进退不定。 〔69〕积石:积石关,在甘肃省临夏县城西北,附近两山如削,黄河中流,地形险要。 〔70〕偏师:不是军中主力的小部分部队。 〔71〕薄:迫近。 〔72〕逋:逃避。 〔73〕碣:指碣石山,在今河北省昌黎县北。 〔74〕宿耻:指隋朝多次讨伐高丽,均遭败迹。 〔75〕掩崤(xiáo)陵之枯骨:《左传·僖公三十三年》夏,晋国与姜戎于崤山大败秦军。三年后文公三年,秦军伐晋,晋军不敢出战。秦军于崤山掩埋阵亡将士,堆土树标,然后回师。此指唐太宗贞观十九年(645年)征高丽途中诏令掩埋征高丽阵亡将士并自作文祭奠之事。崤陵,即崤山,在河南西部,为秦岭东段支脉。 〔76〕率土:所有的土地。 〔77〕配天:此指祖先。 〔78〕景:日影。 〔79〕遗策:失策,失计。 〔80〕箭穿七札:春秋时养由基善射,能一箭射穿七层铠甲。札,铠甲。 〔81〕弓贯六钧:《左传·定公八年》,鲁国伐齐国,颜高的弓重达六钧。钧,古代重量单位,以30斤为一钧。 〔82〕坟典:三坟五典,古代书名。 〔83〕篇什:《诗经》中“雅”、“颂”以十篇为“什”。后人以“篇什”称诗章。 〔84〕钟、张:指汉魏书法家钟繇、张芝。 〔85〕贾、马:指西汉文学家贾谊、司马相如。 〔86〕宫徵:古代五音中两个音级。此指音调,韵律。 〔87〕翰:毛笔。 〔88〕暂:初,开始。 〔89〕葩:花。 〔90〕解吞舟之网:比喻法网宽大。吞舟,大鱼的代称。《庄子·庚桑楚》:“吞舟之鱼,砀而失水,则蚁能苦之。” 〔91〕肤受之愬:肤受,浮泛不实,即谗言。愬,“诉”的异体字。 〔92〕鼓刀:动刀作声,指宰杀牲畜。 〔93〕屠肆:肉肆,肉店。 〔94〕凫:野鸭。 〔95〕荷:担负,承受。 〔96〕帷盖:车的帷幔和车盖。 〔97〕吮思摩之疮:贞观十九年,唐太宗征高丽,攻白岩城,右卫大将军李思摩为流矢射中,唐太宗亲自为他的伤口吸出毒血。 〔98〕临魏徵之柩:贞观十七年(643年),魏徵卒,唐太宗亲至灵堂致祭,恸哭失声。 〔99〕哭战亡之卒:贞观十九年(645年),唐太宗征高丽,至营州,诏令收集辽东阵亡将士骸骨葬于柳城东南,命有司设太牢,亲作文祭奠,临哭致哀。 〔100〕负填道之薪:贞观十九年(645年),唐太宗渡辽河,辽地多沼泽地,车马难以通行,便命长孙无忌带领万人割柴草填道,水深处用车作桥。唐太宗亲自在马鞍上捆系柴草,帮助填道。 〔101〕黔黎:黔首黎民,即平民百姓。 〔102〕庶狱:百姓的官司。 〔103〕愦:糊涂。 〔104〕为《周易·文言》中解释乾卦的文辞。 〔105〕阔略:宽缓简略。 〔106〕“且陛下”句:贞观五年(631年),唐太宗令决死囚者,必须二日中五覆奏,下诸州者,三覆奏。行刑之日,尚食勿进酒食,内教坊及太常不举乐。 〔107〕櫘车:《汉书·高帝纪》:“令从军死者,为櫘归其县。”注:“櫘,小棺也。” 〔108〕摧心:撕心裂肺般悲伤。 〔109〕感:通“撼”,摇动。 〔110〕旧主:指高丽王武,为其莫离支泉盖苏文所杀。 〔111〕新罗:贞观十七年(643年),新罗遣使节至唐,言百济攻占其国四十余城,又与高丽连兵,欲断绝新罗入贡唐朝之路,乞兵救援。唐太宗遣使节至高丽,警告其勿攻新罗。高丽莫离支不听,唐太宗遂欲征之。 〔112〕皇祖老子:皇祖,一般指祖父,此指远祖。据说唐初晋州人吉善在羊角山见一白衣老人,嘱令转告唐天子,勿忘祖宗。唐高祖疑老人为老子,故建老子庙于羊角山,尊老子为远祖,春秋致祭。 〔113〕“发霈然”句:霈然,雨水很多的样子。贞观十八年(644年),唐太宗欲东征高丽,于长安、洛阳征募甲士3000,战舰500艘。 〔114〕迩:近。 〔115〕结草:《左传·宣公十五年》记载,秦伐晋国,晋将魏颗击败秦军,获秦将杜回。此前魏武子有一个宠姬,未生子,魏武子病重,命儿子魏颗说:“必嫁是人。”但至临死前却说:“必以是人为殉。”武子死,魏颗将此女嫁出。此时魏颗在战阵上,见一老人结草绊倒杜回,遂被魏颗所俘。是夜魏颗梦此老人,称是魏颗所嫁之女的父亲,特来报答救女之恩。 〔116〕哀鸣:比喻人临终时所说的善言。 〔117〕充容:唐制女官号,九嫔之一。 〔118〕徐氏:即唐太宗妃徐惠,少聪颖,遍涉经史,唐太宗纳为才人,手不释卷,文辞敏赡,深得天子礼顾,升为充容。永徽初,卒,赠贤妃。 〔119〕登刻玉之符:登,古代祭器,引申作祭祀,此作封禅解。刻玉之符,即玉牒,古代帝王封禅郊祀时所用的文书,刻写玉版之上。汉武帝封泰山,并改元元封,封下埋玉牒书;礼毕,禅于泰山东北的肃然山。 〔120〕塗:通“图”。 〔121〕泥金之事:齐桓公称霸后,会诸侯于葵丘(今山东淄博临淄北),欲举行封禅仪式,为管仲所谏止。泥金,封禅用玉牒、玉检,以水银和金屑为封泥。 〔122〕亿兆:指天下民众。 〔123〕告成之礼:《通典》卷五四:“古者帝王之兴,每易姓而起,以致太平,必封乎泰山,所以告成功也。” 〔124〕云、亭:指泰山山下的云云山、亭亭山,传说黄帝禅亭亭山,五帝禅云云山。 〔125〕升中之仪:《礼记·礼器》:“因名山升中于天。”即古代帝王登五岳,燔柴祭天,以告事业成功的仪式。 〔126〕咀嚼:品评,褒贬。 〔127〕网罗:此作囊括、盖过解。 〔128〕休:吉利,高兴。 〔129〕良:很。 〔130〕力役:力役与兵役。 〔131〕辽海之军:指贞观十八年(644年)唐太宗征讨高丽之事。 〔132〕昆丘之役:指贞观二十二年(648年)唐军西征龟兹(今新疆库车)之事。昆丘,即昆仑山。 〔133〕晋武奄有三方:指晋武帝受禅代魏,并攻占蜀、吴,统一中国。 〔134〕六合:指天地四方。 〔135〕嗷嗷:哀号声。 〔136〕流人:流离失所之人。 〔137〕行役:因服军役或劳役而在外奔波跋涉。 〔138〕翠微:翠微宫,在终南山上,贞观二十一年(647年)建。 〔139〕玉华:玉华宫,在陕西宜君,贞观二十一年(647年)建。 〔140〕茅茨:用茅草盖屋。 〔141〕和雇:由官府出资雇佣工匠、劳力。 〔142〕季俗:末世哀俗。 〔143〕玉杯:商纣王用象牙箸,箕子说:“彼为象箸,必将为犀玉之杯。” 〔144〕麟阁:即麒麟阁,汉宣帝曾将功臣像画在阁上,以表彰其功绩。 〔145〕探赜:即探赜索隐之略,探究深奥的义理,搜索隐秘的事迹。《周易·系辞上》:“探赜索隐,钩深致远……莫大乎蓍龟。” 〔146〕心府:心,此指心胸。 〔147〕目围:目光所能达到的范围。 〔148〕宸衷:宸,帝王居住处,借指帝王。衷,内心。
【鉴赏】本篇主要记载了贞观君臣们关于征伐的议论和谏疏,以及如何对屡犯边境的各少数民族采取恩威并施、以德怀人的怀柔方法。贞观初年,唐太宗较好地处理了与突厥的关系;但晚年在出征高丽时却刚愎自用,好大喜功,一意孤行,未能接受房玄龄等大臣的劝谏和忠告,结果劳民伤财,招致惨败,得不偿失。
突厥是唐初的主要外患。隋末大乱,中国处于分裂状态,突厥始毕可汗利用这一形势,征服契丹、吐谷浑、高昌作属地,拥有近百万的部众。隋末的割据者如薛举、刘武周、王世充之流,都向始毕可汗称臣献媚。突厥封刘武周为定杨可汗。唐高祖准备进取关中时,为防止刘武周借突厥兵袭击太原,也向始毕称臣。始毕死后,其弟颉利可汗与其子突利可汗主政。于武德九年(626年)率领20万人马,来到渭河便桥北侧,离长安只有40里路程。突厥将领执矢思力被派至唐营,自张声势说有百万大兵。唐太宗扣押了矢思力,并率兵到便桥南,隔渭水与突厥对阵,颉利可汗见唐军军容齐整,知其有备,不敢轻率决战,便与唐太宗盟约退兵。结果颉利可汗取得大批金帛,心满意得引兵退去。唐太宗对群臣说,我不打突厥,反而许以金帛,目的是让他们骄惰,以便一举歼灭。这是“将欲取之,必先与之”的道理。后唐太宗政务虽繁忙,但坚持操练军队,终于在贞观四年(630年),大破突厥军,生擒颉利可汗。
对于岭南地区,唐太宗则采取了“怀之以德”的政策,使岭南得以安定。岭南就是今天的两广地区。地方官向唐太宗报告,说冯盎、谈殿拥兵反叛,要求以兵马讨伐。魏徵说,地方官告发冯盎反叛已几年了,但其军队没有越出境界,这是“反形未具”,不必兴师动众远征。后来冯盎与谈殿经常互相攻打,侍臣们提出派一个使者,就可以安定岭南。结果是“不劳而定”,足见贞观君臣们对岭南形势判断的正确。
贞观四年,有官员上奏说,林邑国所上的奏章中言辞很不恭顺,请发兵征讨。唐太宗认为,“兵者,凶器,不得已而用之”。唐太宗对征战的基本看法是:军备不可以全部解除,兵器不可以经常使用,所以要慎于征战。唐太宗在《帝范》中说:“夫兵甲者,国家凶器也。”《帝范》是唐太宗为教育太子李治而专门撰写的一本书。唐太宗以为,自古穷兵黩武者,均难免灭亡的命运,远一点的如苻坚,近一点的如隋炀帝与突厥颉利可汗。唐太宗终于没有发兵征伐。基于上述考虑,贞观十六年(642年),对强盛而不顺从的薛延陀部,唐太宗亦不派兵征讨,而是采取了对天下百姓有利的和亲政策。
贞观五年(631年),康国请求归附唐朝。唐太宗没有同意,以为只图拓展疆土而谋求虚名,对自身并无好处。一旦同意归附后,康国有事得行兵万里去驰援,“岂得无劳于民”。这是唐太宗英明之处,他的出发点是不增加百姓的负担。贞观十四年(640年),侯君集率兵灭高昌国。唐朝没有乘高昌国王麴文泰行葬礼之际出兵袭击,以为这样做是“不足称武”。待葬礼完毕后才进军讨伐,以示唐朝军队为仁义之师。
到了晚年,唐太宗对高丽穷兵黩武,没有了早年那种睿智的头脑。贞观十七年(643年),高丽西部酋长泉盖苏文杀死高丽大臣百余人,又弑国王高建武,立高藏为国王。唐太宗觉得有机可乘,于贞观十八年(644年)决定亲自率兵攻高丽。据《资治通鉴》记载,群臣上书劝阻,褚遂良建议派二三猛将率兵四五万出战,就能成事,不必御驾亲征。本篇所记为唐太宗听从了褚遂良的意见。其实唐太宗并没有听取,而是于贞观十九年(645年)率诸军自洛阳出发到幽州。先期派出的张亮与李勣两路军队皆有战果。唐太宗亲到辽东城下督战,唐兵破辽东城,又取白岩城(今辽宁辽阳东北)、盖牟城(今辽宁抚顺)。唐太宗进军攻安市城,高丽大将高延寿、高惠真率兵15万驰救安市城。此即本篇所说的“逢贼兵大至”之事。唐太宗与江夏王李道宗率领几百骑兵冲入敌军,加上李勣的配合,大败敌军。尽管如此,但因安市城守军与百姓的坚守,加上天气寒冷,草枯水冻,粮食几尽,兵马难以久留,唐太宗只得从安市城退兵。这次战争,唐军夺得十座城市,掳获居民七万。但从总体看,战争并没有取得根本性的胜利。唐太宗深悔不该出兵,并深深叹道,魏徵如果还在世上,一定会尽全力劝阻我的。
但失掉了理智的唐太宗不肯认败,于贞观二十二年(648年),大造船舰队,运送军粮,准备明年发大军30万灭高丽。只是次年,唐太宗病逝,战事暂时停止。于是有了贞观二十二年房玄龄的谏表,有了嫔妃徐惠的上疏。二人皆对唐太宗晚年所作所为有所批评,其缘由是“军旅亟动,宫室互兴,百姓颇有劳弊”。
房玄龄的谏表是很婉转的。先肯定唐太宗在征伐四方中有功绩,平定突厥、灭掉薛延陀、扫荡高昌、讨伐高丽,“比功较德,万倍前王”(《旧唐书·房玄龄传》)。其次是歌颂唐太宗的文治武功,“仁风被于率土,孝德彰于配天。睹夷狄之将亡,则指期数岁;授将帅之节度,则决机万里”。房玄龄说,唐太宗射箭能射穿七层铠甲,拉弓可拉六钧的硬弓;书法超过钟繇与张芝,辞藻胜过贾谊和司马相如。“陛下兼众美而有之,靡不备具”。最后,房玄龄希望唐太宗爱惜已经取得的文治武功,汲取《周易》与《老子》的哲理,懂得进退、存亡、生死、满足与知止的道理。房玄龄以为,前进中包含有后退的意蕴,生存里包含有灭亡的因素,获得时包含有丧失的可能。他劝唐太宗,说你的功德与威名,可以满足了;开拓土地扩大疆土,可以停止了。希冀唐太宗遵从“皇祖老子止足之诫”,允许高丽人改过自新,同时烧掉战船,遣返应征的士兵。唐太宗虽未听从,但觉得房玄龄在病重弥留之际,还能为国家大事忧心忡忡,实属不易。
徐惠作为唐太宗身边的妃子,自然也通晓婉转劝谏的道理。她对唐太宗贞观年间取得的成就,少不了歌功颂德一番:“风调雨顺,年登岁稔”、“足以咀嚼百王,网罗千代者矣。”接着话锋一转,说近年以来兵事与徭役齐头并进。征伐高丽,一艘运粮的船舶在海浪中倾覆,要耗尽众多农夫的收获。因为一个农夫尽力耕种,一年也没有几十石的粮食生产出来。秦始皇吞并六国,成为迅速覆亡的基础;晋武帝一统魏、蜀、吴三国,反而成为失败的动因。“是知地广非常安之术,人劳乃易乱之源”,“黩武玩兵,先哲所戒”。她说:“有道之君,以逸逸人;无道之君,以乐乐身。”让百姓们得到休养生息,百姓们内心就感到愉快了。从这番议论来看,徐妃颇有民本思想的因子。她希望唐太宗“抑志裁心,慎终成始”,与魏徵《十渐不克终疏》中,要求唐太宗“常能自制”,从而“保克终之美”的主张,何其相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