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兵法·主题篇·不战而胜》鉴赏

〔谋攻〕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谋攻〕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

【鉴赏】孙子用兵，有两种策略： 一为“战胜策”，一为“全胜策”。所谓“战胜策”，即用兵作战夺取胜利的策略。《孙子兵法》十三篇，绝大部分讲的都是这一种策略。但孙子还有另一种策略：“全胜策”，即保全军队，“安国全军”，不用战争而取得胜利的策略。在以上两种策略中，孙子认为，“全胜策”比“战胜策”更安全有效，结果更好，因而是用兵者的“上”策，是“善”中之“善”。他在《谋攻》篇中论述：“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接着他又强调：“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可见他对“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一策略的追求和赞美。这里所谓“毁人之国”也并非用兵、用战争去摧毁，而是采用其他方法，如经济、政治、外交等手段给敌国以沉重打击。

对于“全胜策”，孙子主张力求每次战争、每个战役都做到“全”，这是“上”策。他指出：“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这里所谓“全国”，就是使敌国完整地保全下来，没有受到战争的破坏。如果“破国”，把敌国打得满目疮痍，受到战争极大的破坏，那就要“次”一等。在国家与国家间战争要求“全国”，在军与军作战时要求“全军”，即使敌军完整地保全下来，不要打得伤亡惨重，溃不成军。古代大约以万人为“军”，五百人为“旅”，百人为“卒”，五人为“伍”。孙子认为，最上的上策，不但要“全军”，还要“全旅”、“全卒”、“全伍”。能够不损一兵一卒，而使敌国屈服，这是“全胜策”的最佳境界。

有一点必须说明，孙子“全胜策”的“全”，包括敌方国家、军队的“全”和我方利益的“全”两个方面。孙子对这一策略最后总结道：“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这里有两个“全”字： 第一个是“安国全军”的“全”，第二个是我方利益的“全”。这两个“全”，缺一不可。只有做到两个都“全”，才是“全胜策”的全面胜利。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孙子提出的这一战略思想，曾经在历史上产生深刻的影响。战国时期赵武灵王曾问其将庞焕说：“寡人闻飞语流传曰：‘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胜，善之善者也。’愿闻其解。”庞焕回答：“大上用计谋，其次因人事，其下战克。”(《鹖冠子·武灵王》)可知孙子“不战而胜”的战略在当时为广大军事家所关注，成为“飞语流传”的话题。唐太宗李世民对《孙子兵法》深有研究，他曾经说：“吾谓‘不战而屈人之兵’者，上也;‘百战百胜’者，中也;‘深沟高垒以自守’者，下也。”(《李卫公问对》卷下)对孙子“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战略，给予高度评价。

英国著名军事家利德尔·哈特在所著《战略论》一书中，称赞孙子所说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即“那种不必经过严重战斗而能达到目的的战略”，是“最完美的战略”。他并且用一些战争事实来说明，“历史上有不少这样的例证”。当今世界，许多国家都拥有核武器。利用核威慑力而使一些国家俯首听命，已是不少军事家想要采用的策略。孙子“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谋略在当代具有更重要的价值是显而易见的。

早在春秋时代，就有不少“全国”、“全军”，不战而退敌兵的史例。公元前634年，齐师伐鲁，鲁公使展喜以酒食犒劳齐师。齐孝公问展喜：“鲁人为何不恐?”展喜答：“有先王之命。从前周公、太公夹辅成王，成王赐盟曰：‘世世子孙无相害也!’及君即位，诸侯望之，岂其弃命废职!如何对待先王?君必不然。因此而不恐。”一席话说得齐孝公羞愧难言，即刻引兵而还。公元前627年，秦师偷袭郑国，临近郑国时，被郑商人弦高发现。弦高急中生智，一面佯装为郑君所派的使者，用四张牛皮和十二头牛犒劳秦师;一面急速派人报告郑国，郑国及时清除了“客馆”中的奸细。秦帅孟明见此情景叹道：“郑有备矣，不可望也。攻之不克，围之不继，吾其还也。”(《左传·僖公三十三年》)以上是用道义和智慧使来犯的敌兵罢退，如果有强大的军事力量作后盾，“不战而屈人之兵”就更有把握了。

在现代，孙子“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策略仍然在多次战争、多个战场上发挥出它的威力。1949年1月，人民解放军在歼灭了国民党军北平守将傅作义的嫡系主力后，北平已处在几十万解放军的包围之中。在中共的耐心工作下，傅作义终于接受人民解放军的条件，交出军队，交出北平。北平城内的国民党军有步骤地开出城外，接受解放军的改编。解放军则不费一枪一弹开进城里，北平实现了和平解放。孙子“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策略在解放北平的过程中实现了。此外，用和平方式解决的还有绥远、长沙、昆明、四川西部、新疆和西藏等地。这些都是孙子不战而胜的策略所奏出的一曲曲响亮的凯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