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鼓角声悲壮　三蛱星河影动摇

【本书体例】

【原文】：

阁夜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

………………… …………………

野哭几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

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依依漫寂寥。

【原文作者】：杜甫

【原文出处】：

——《全唐诗》卷二百二十九，中华书局1979年版2496页。按：第五句“几”一作“千”。第六句“数”一作“是”。末句“依依漫”一作“音尘日”，一作“音书颇”。

【诗话】：

1341 作诗用事要如水中著盐，饮食乃知盐味，此说诗家秘藏也。杜少陵诗，如“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人徒见凌轹造化之工，不知乃用事也。《祢衡传》：“挝渔阳掺声悲壮”，《汉武故事》：“星辰影动摇”，东方朔谓“民劳之应”。则善用故事者，如系风扑影，岂有迹耶?此理殆不容声，今乃显言之，已落第二矣。(疑宋李颀《古今诗话》三百八十五。见郭少虞《宋诗话辑伕》卷上，郭绍虞案：“此则亦见《西清诗话》及《金玉诗话》。《仕学规范》三十九引作《古今总类诗话》。)

1342 凡诗人作语，要令事在语中而人不知。余读太史公《天官书》：“天一、枪、棓、矛、盾动摇，角大，兵起。”杜少陵诗云：“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盖暗用迁语，而语中乃有用兵之意。诗至于此，可以为工也。(宋周紫芝《竹坡诗话》，《历代诗话》本)

1343 ……作诗大法，惟在格律精严，词调稳惬。使句意高远，纵字之可剪，何害于工?骨体卑陋，虽一字莫移，何补其拙?……又如老杜“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等句，上二字皆可剪，亦皆杜句最高者，曷尝坐此减价?……(明胡应麟《诗薮》内编卷五)

1344 杜七言句……壮而豪宕者，“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明胡应麟《诗薮》内编卷五)

1345 《西清诗话》称少陵用事无迹，如系风扑影，因言“五更鼓角声悲壮”，乃用祢衡挝《渔阳操》，其声悲壮事；“三峡星河影动摇”，乃用汉武时星辰动摇，东方朔谓民劳之应事。余意解则妙矣，然少陵当日正是古今贯串于胸中，触手逢源，譬如秫和曲蘖而成醴，尝者更辨其孰为黍味，熟为麦味耳。(清贺裳《载酒园诗话》卷一)

1346 注杜诗者，谓杜语必有出处。然添却故事，减却诗好处。如“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盖言峡流倾注，上撼星河，语有兴象。《竹坡》乃引《天官书》：天一枪棓矛盾，动摇角，大兵起。谓语中暗见用兵之意，顿觉索然。且上句已明言“鼓角”矣，何复暗用为哉?“子规夜啼山竹裂，王母昼下云旗翻”，正以白昼仙灵下降，为要眇神奇之语。李君实援张邦基《墨庄漫录》，乃言王母鸟名，尾甚长，飞则尾张如两旗。信如此说，视作西王母解者孰胜?嘴调自见，不在徒逞博洽。杜诗蒙冤如此者甚众也。(清施闰章《蠖斋诗话》)

1347 ……七律中“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锦江春色耒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亦是绝唱，然换却“三峡”“锦江”“玉垒”等字，何地不可移用?则此数联亦不无可议。只以此等气魄从前未有，独创自少陵，故群相尊奉为劈山开道之始祖，而无异词耳，自后亦竟莫有能嗣响者。(清赵翼《瓯北诗话》卷二)

注：“锦江”句为杜甫《登楼》诗句，诗见名句〔071〕。

1348 七律不用虚字，全用实字，唐时贾至等《早朝大明宫》诸作⁽¹⁾，已开其端。少陵“五更鼓角”、“三峡星河”、“锦江春色”、“玉垒浮云”数联，杜樊川“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²⁾，赵渭南“残星几点雁横塞，长笛一声人倚楼”⁽³⁾，陆放翁“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⁴⁾，皆是也。然不过写景。……(清赵翼《殴北诗话》卷九)

1349 赵松雪尝言，作律诗用虚字殊不佳，中两联须填满方好。此语虽力矫时弊，幼学者正不可知。唐人如贾至《早朝大明宫》等作，实开其端。此外则少陵之“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锦江春色耒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杜樊川之“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陆放翁之“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皆是。本朝惟吴梅村最为擅长。赵瓯北《十家诗话》，所摘凡数十联。刘公谓“七律如强弓硬弩，古耒能开到十分满者，殆无几人。”每以此意读前人七律诗，庶动笔时，自不至有滑调耳。(清梁章钜《退庵随笔》卷二十一)

1350 《阁夜》云：“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注引杜修可说：二句皆用故事，《后汉·祢衡传》，声节悲壮，汉武故事，星辰动摇，民劳之应。今按下句或用汉武故事，上句悲壮，第是常语，不必定用《祢衡传》语也。《夜闻觱栗》诗，亦云：“塞曲三更欲悲壮”，杜说殆因附会下句，故牵合上句，说公诗者，每有此弊。(清施鸿保《读杜诗说》卷十八)

注：杜甫《夜闻觱篥》：“夜闻觱篥沧江上，衰年侧耳情所向。邻舟一听多感伤，塞曲三更欻悲壮。积雪飞霜此夜寒，孤灯急管复风湍。君知天地干戈满，不见江湖行路难。”(全223)

1351 纯用实字，杰句最少，不可多得。古今句可法者，如少陵“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西山白雪三城戍，南浦清江万里桥”⁽⁵⁾，“路经滟滪双蓬鬓，天入沧浪一钓舟”⁽⁶⁾数联，皆雄浑高壮，气势凌跨一切，又复确切老当，景中有情，诗中有我，既非空声，亦无用力痕迹，真大手笔也。王右丞“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⁷⁾，气象阔大，而稍欠精切；“云里帝城双风阙，雨中春树万人家”⁽⁸⁾，秀健而欠雄厚，又逊一格矣。刘中山“天子旌旗分一半，八方风雨会中央”⁽⁹⁾，李义山“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¹⁰⁾，高唱入云，气魄雄厚，亦名句之堪嗣响工部者。(清朱庭珍《筱园诗话》卷三)

1352 此在阁夜而伤乱也。上四阁夜景象。下四阁夜情事。鼓角，夜所闻。星河，夜所见。野哭夷歌，将晓所伤感者。末则援古人以自解也。鼓角之声，当更尽而悲壮。星河之影，映峡水而动摇。皆宵霁之景。吴论：悲壮动摇，下两字另读。思及千古贤愚，同归于尽，则目前人事，远地音书，亦漫付之寂寥而已。黄生注：题云《阁夜》，而诗及晓景，乃知为人事音书之故，彻晓不寐也。卧龙跃马，因夔州祠庙而及之。(清仇兆鳌《杜诗详注》卷十八)

1353 余氏曰：《百斛明珠》云：七言之丽者，在子美此二句后，寂寥无闻矣。(见清仇兆鳌《杜诗详注》卷十八)

1354 卢世?曰：杜诗如《登楼》⁽¹¹⁾、《阁夜》《黄草》⁽¹²⁾、《白帝》⁽¹³⁾、《九日》二首，一题不止为一事，一诗不止了一题，意中言外，怆然有无穷之思。当与《诸将》《古迹》《秋兴》⁽¹⁴⁾诸章，相为表里。读者宜知其关系至重也。(见清仇兆鳌《杜诗详注》卷十八)

1355……“三峡星河影动摇”，即景语也。注杜者必行《天官书》“星动为用兵之象”。未必太平时，星光不动也?(清袁枚《随园诗话》卷一)

诗话另见 0194 0299 0387 0509 0735 07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