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基·无支祈与河伯斗》注释,意译与解说

无支祈^①与河伯^②斗，以天吴^③为元帅，相柳氏^④副之，江疑⑤乘云，列缺^⑥御雷，泰逢^⑦起风，薄号^⑧行雨，蛟、鱳^⑨、鳄、鲮^⑩，激波涛而前驱者，三百朋。遂北至于碣石⁽¹¹⁾，东及吕梁⁽¹²⁾。河伯大骇，欲走。灵姑胥止之曰：“不如且战，不捷而走，未晚也。”乃谋元帅。灵姑胥曰：“赑屃⁽¹³⁾可。”河伯曰：“天吴八首八足，而相柳氏九头实佐之;雷风雨云之神，各专其能，以卫中坚;蛟鼍鳄鲮莫不尾剑口凿，鳞锋鬣锷，掉首摧山，揵⁽¹⁴⁾鬐倒渊，而岂赑屃所敢当哉!”灵姑胥曰：“此臣之所以举赑屃也。夫将，以一身统三军者也。三军之耳目齐于一人。故耳齐则聪，目齐则明，心齐则一。万夫一力，天下无敌。今天吴之头八、而副之者又九其头!臣闻：人心之神聚于耳目，目多则视惑，耳多则听惑。今以二将之心，而御其耳目六十有八，则已不能无惑矣。加以云雷风雨之师，各负其能，而毕欲逞焉，其孰能一之?故惟赑屃为足以当之。赑屃之冥冥⁽¹⁵⁾，不可以智诱、威胁而谋激也，而其志有必至，破之必矣。”乃使赑屃帅九夔以伐之，大捷。故曰：“众志之多疑，不如一心之独决也。

——《郁离子·省敌》

【注释】

①无支祈：淮水神名。②河伯：黄河水神名。《搜神记·卷四》：“弘农冯夷，华阴潼乡隄首人也，以八月上庚日渡河溺死，天帝署为河伯。”③天吴：水神名。《山海经·海外东经》：“朝阳之谷，神曰天吴，是为水伯……其为兽也，八首八面，八足八尾。” ④相柳氏：亦即相繇，古代神话传说中的共工之臣。《山海经·海外北经》：“共工之臣曰相柳，九首，以食于九山。”⑤江疑：云神名。⑥列缺： 闪电，此作雷神名。⑦泰逢： 风神名。⑧薄号： 雨师名。⑨： 同鳝。⑩鲮： 古代神话传说中的人面人手鱼身的动物。⑾碣石：山名，在河北昌黎县北。⑿吕梁：即吕梁山， 在今山西省西部。⒀赑屃 (bi xi)： 海龟的一种。⒁揵(qian)： 举起。⒂冥冥： 专默精诚。

【意译】

无支祈与河伯相战。无支祈以天吴作元帅，相柳氏作副帅，江疑乘云，列缺携雷， 泰逢起风，薄号行雨，鲛、鳝、鳄和鲮冲激波涛勇做前驱，足有三百群。于是向北出兵到碣石山，向东进兵到吕梁洪。河伯大惊，准备逃跑。灵姑胥劝阻说： “不如交战，打不赢就走，到时也不晚。”于是两人商量由谁来作元帅，灵姑胥说：“赑屃可以胜任。”河伯说：“无支祈的元帅天吴八头八足，副帅又以九头来辅佐他。雷风雨云诸神各有能耐，充当中坚力量。鲛鳝鳄鲮又没有一个不是剑尾凿口，鳞甲锋利，鳍片坚挺。他们抬头可以摧毁高山，竦背能够翻江倒海，赑屃哪能抵挡得住啊!”灵姑胥说： “这正是我推举赑屃的原因。主帅是一身统率三军的人，所以耳齐则聪， 目齐则明，心齐则一。万人同心协力那么天下无敌手。可现在天吴有八头而副帅又有九头。我听说：人的心神都集中在耳目上， 目多视觉就会模糊，耳多听觉就会失灵。现在以天吴和相柳氏二人的心神驾御六十八个耳目，那么不可能不产生惑乱。加上云雨风雷诸神都要逞能，哪里会有统一意志呢?所以只有赑屃可以抵挡他们，赑屃意志顽强，不受智谋的诱骗和武力的威胁，有了明确的目标，就一定要达到目标。”河伯于是让赑屃为帅，率领独角兽去攻打无支祈，果然打了胜仗。所以说： 众志之多疑， 不如一心之独决也。

【解说】

这是一篇饶有意味的神话色彩浓厚的寓言故事，无支祈与黄河神河伯交战时，那是何等的气派： 乘云、携雷、起风、布雨， 浩浩荡荡三百群，俨然威武之师。但最终河伯却胜了无支祈，创造了 “弱小”打败“强大”的神话。究其原委，河伯的胜利(严格说是转败为胜)是灵姑胥战略思想的胜利，这里所谓的战略思想可以用这样的几句话概括：“耳齐则聪，目齐则明”，“志有必至，破之必矣”，“众心之多疑，不如一心之独决”。这三句话倒是合乎唯物辩证法的，无支祈的元帅天吴八头八足，副帅相柳氏也有九头，头多则心力分散，难以集中精力统一指挥，这正是用兵作战之大忌。而河伯的元师赑屃虽然没有天吴、相柳氏的能耐，但他专默精诚，“不可以智诱、威胁而谋激也，而其志有必至，破之必矣。”两相比较，优势和劣势互相转化，结果以少胜多。

【相关名言】

一个人不能骑两匹马，骑上这匹马，就要丢掉那匹。

——德国·歌德

失败有时会使人清醒、冷静，使人重新估量自己的存在;成功有时会使人昏然、陶醉，使人过高地估计自己的价值。驾驭这二者，是在把握自己的人生之舵。

——贾曦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