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童话《[匈牙利]贝奈德克·狼和狐狸》鉴赏

[匈牙利]贝奈德克

原先，狼和狐狸是很要好的朋友，它们形影不离，一同在田野和森林里游荡。

因为老在一起，有一回，它们双双掉进了猎人的陷阱里。它们叫呀，喊呀，可是没有谁打那里经过。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它们无法爬出陷阱，简直都饿疯了。

狐狸灵机一动，对狼说道：

“狼哪，咱们来这么试试吧!”

“怎么试，狐狸?”

“你用后脚站起来，我先看看你究竟有多高。”狡猾的狐狸说，“我想，你准比狗熊，甚至比狮子还高出一头!”

狐狸的恭维使狼很得意，它猛地用两只后脚站起来，还使劲把身子挺得笔直，弄得周身的骨头嘎嘎直响。

这时，狐狸说道：

“嘿，我有好主意了!不但我能出去，还能把你也拉上去!”

“狐狸，别开玩笑了，看我不把你揍个稀烂!”狼说，“你有什么办法出去?”

“好吧，好吧!你只要同意我站到你肩头上就行。”

狼一口答应，它让狐狸站到自己的肩头上。这下正中狐狸下怀，它从狼的肩头上腾身一跳，蹿出了陷阱，然后不哼不哈扔下狼，撒腿就朝村里跑。进了村，它东寻西觅，一头钻进了鹅笼，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这时，它才想起狼来，于是叼了一只吃剩的鹅腿，回头走去。

它来到陷阱边上，哭丧着脸对狼说：

“唉，狼呐，真倒霉!我本想去村子里给你逮只鹅，没想到刚逮住一只，主人来了，结果只咬下这条腿，拿去吃吧!瞧，咱够朋友吧?”

“嗯，不错，”狼说，“不过，假如你能把尾巴伸下来拉我出去，那就更好了。”

“哎呀，那可不行，我的朋友，我的尾巴不结实，会给拽断的。那样一来，你会重新掉下去，把脖子都会摔断的。这样吧，我去找根树枝，用树枝拉你上来。”

狐狸跑去找来两根树枝，一粗，一细，它把细的那根伸下去，狼刚接住，狐狸猛一抽，树枝断了，狼啪的一声又跌了下去。

狼疼得又嚎又叫，而狐狸呢，却乐得哈哈大笑，笑声响彻了树林子。笑罢，狐狸才把粗树枝递下去，把狼拉了上来。

待狼出了陷阱，狐狸提议说：

“朋友，咱们上村里去吧，我刚才在那里看见有一家正在举行婚礼。你我这阵儿都憋得慌，现在也该去乐一乐了。”

它们进了村，直奔那所房子。喜事此刻办得正热闹，吉卜赛人弹琴鸣笛，青年男女翩翩起舞。这对于狼和狐狸，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它们悄悄地溜进了地下室，找到很多猪肉、板油等等，甚至还有香气四溢的美酒。它们吃啊，跳啊，恐怕到了天堂也难有这样的好日子。

正在它们闹腾的当儿，狐狸发觉有人锁了地下室的门。它没吱声，让狼继续在那里吃喝，自己却找了一根铁钉，在墙脚挖起洞来。狼问：“狐狸，你在干啥?”

狐狸回答：“狼啊，我闻见这儿藏着甜点心，还有好酒。”

狼不去理会了，随狐狸去找它的甜点心，它自个儿继续大吃大喝。随后它又跳起舞来，还招呼狐狸来跟它一起跳。狐狸竭力要安静下来，叫它别跳也别叫，因为让客人们听见了，灾难就会降临到它俩头上。可是，狼已劝不住了。它跳呀，叫啊，手舞足蹈，高兴极了。它还大声嚷嚷：“嘿，真快活呀!”

狡猾的狐狸千方百计要摆脱它，继续挖洞不止。待洞挖好后，它也狂舞起来，叫喊的嗓门比狼还高。

这样，参加婚礼的客人们终于听见了它们的喧闹声，他们彼此问道：“外面是谁嚷嚷?”

大家七嘴八舌，纷纷猜测，最后一致认为，这一定是狼。嘿，该死的家伙，让我们给它点颜色看看!

大家武装起来，有的拿斧头，有的拿枪，还有的拿铁叉，然后打开地下室的门。

瞧，里面果然有只狼，它还在发疯一样地又嚎又跳呢!

嗖的一声，狐狸穿洞逃跑了。狼也想跟着钻出去，可洞口太小。人们蜂拥而上，把狼着着实实打了一顿。狼猛地从洞口抽回身子，从地下室门口夺路而逃。

这时，狐狸已经逃离村子老远老远了。它走着走着，身后来了一辆装满鱼的大车。它赶忙躺在路中间，闭上眼睛，伸开四肢，装成已经死了的样子。大车来到跟前，车夫看到一只死狐狸，就顺手捡起扔到车上。

狐狸正巴不得这样。当车夫默默地走在大车的一侧时，它就开始享用起这些鱼来。它不仅美美地饱餐了一顿，末了还顺手带上几条大的，跳下车，折了回去。

没走几步，就碰到遍体鳞伤的狼。

“呸，狐狸，你骗得我好苦!”

“你还怪我呢!”狐狸生气地说，“难道我没叫你别那样大喊大叫吗?”

“可也是——”狼心想。

它们言归于好，重又走在一起。

狼看见狐狸带着不少鱼，便问：

“狐狸，你从哪儿抓到这么多鱼?”

“从哪儿?从水里呗!”

“那你是怎样抓的?”

“怎样抓的?当然是用普通的办法抓的呗!”

“那么，朋友，能教教我吗?”

“行。这很简单。你到那封冻的湖面上去，把尾巴伸进一个冰窟窿，等鱼都粘上你的尾巴后，拉上来就行了。”

它们来到封冻的湖面上，很快找到一个冰窟窿。狼把尾巴伸了进去。坐等了一会儿，它感到尾巴有些沉了，想拔出来瞧瞧。其实，尾巴发沉是因为湖水开始冻结了。

“喂，狼哪，现在你不能把尾巴拔出来!再等一等，等鱼粘多些再拔。”狐狸说。

直到湖水完全冻实了，狐狸才说：

“行了，亲爱的朋友，现在把尾巴拔出来吧!”

“朋友，我要能拔，早就拔出来了，哪里拔得动哇?”

“那太好了，”狐狸说，“尾巴上的鱼一定很多!来，加把劲，用力拔!”

倒霉的狼疼得直叫，全身大汗如雨，但那尾巴却纹丝不动。

“哎呀，朋友，不好了，”狐狸说，“我敢打赌，你的尾巴准是冻住了。”

“唉哟!唉哟!”狼声嘶力竭地叫起来，“怎么办呢?那怎么办呢?”

“这样吧，朋友，也许我能帮你把尾巴咬断。”

“不行，那可不行!”狼说，“要这样，我宁愿死!”

“那好吧，朋友，我可没有别的办法救你了，再见吧!”

狐狸刚走，一群妇女来冰洞口洗衣服。她们远远地发现了狼，停住脚吆喝起来，想把狼撵走。但是狼动也不动。她们走近一看，原来狼给冻住了。

这下她们胆子大了，走上前来，用洗衣棒槌和椅子腿痛打狼。狼忍受不住，用尽全力一挣——喀嚓——尾巴拽断了。狼一阵风似的逃跑了。

这时，狐狸早已走远了。它慢慢走着，看见一个装满木屑的洞穴，便钻了进去，在木屑里一滚，细碎的木屑沾了一身，然后躺倒在地上，装成被打伤的样子。

狼正巧从那里经过，见了狐狸便问：

“朋友，你怎么啦?”

“哎哟，朋友，你别问了。你没看见，我的骨头都被打散架了，遍身是伤!”

“唉，”狼伤心地说，“我的尾巴也断在冰窟窿里了。”

狐狸不住地呻吟：“哎哟，我的骨头都散架啦!我的骨头都散架了!”

蠢狼起了恻隐之心，便说：“狐狸，别滚啦，咱们到森林里去，在那儿躲一躲，也好养养伤。”

但是，狐狸还是不住地叫唤：

“哎哟，朋友，森林我倒是愿意去，可我实在走不动了!”

“没关系，我扶你走吧!”

“可是，我站都站不起来。”

“哦，是这样，那就让我背你吧!”

狼搀起狐狸，费力地把它背在背上。

狼艰难地背着狐狸向前走。而狐狸呢，却暗暗好笑，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挨打的背没有挨打的，挨打的背没有挨打的……”

狼转过头，问道：

“狐狸，你叨叨什么?”

“我说，没挨打的背挨打的，没挨打的背挨打的。”

“准是我的耳朵欺骗了我，让我听错了。”狼心里思量着。

可是没走几步，它又听见狐狸在叨叨：“挨打的背没有挨打的，挨打的背没有挨打的……”

狼再次转过头，问道：

“狐狸，你在叨叨什么?”

“狼哪，我只是在说没挨打的背挨打的，没挨打的背挨打的。”

“呸，坏蛋!!”狼吼道，“这次我都听清了，你还想骗我?!”它把狐狸狠狠地摔在地上，说道，“让魔鬼去做你的朋友吧，我再不是你的朋友了!”

伟大的友情就此结束。它们大闹一场，然后，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分手了。

从那以后，匈牙利语中有了这么一句格言： 狐狸的友谊——靠不住。

(乐夫天星译)

这是一篇意蕴深厚的童话，传统故事中对立的两个角色——狼和狐，在这里成了一对要好的朋友，然而就是由这对形影不离的朋友演绎出来的故事，将“狐狸的友谊”的真实面目大白于天下。

狐狸戏友是这个故事的主要情节。作品借着狐狸对狼的五次戏弄，一步步将披在狐狸身上那层“友谊”的面纱撕开。故事一开始就为读者描述了一个狐狸“陷阱脱身”的场面，这是狐狸对朋友的第一次戏弄，这次戏弄初现了狐的狡猾和狼的愚蠢。你看，当这对朋友双双掉进猎人设下的陷阱又呼救无望的时候，狐狸巧语相哄，“你用后脚站起来，我先看看你究竟有多高。”“我想，你准比狗熊，甚至比狮子还高出一个头”。这样的恭维自然使狼得意不已，为了证实自己确实比狗熊和狮子高，“它猛地用两只后脚站起来，还使劲把身子挺得笔直”，以至“弄得周身的骨头嘎嘎直响”，其行为、神态倒有几分可爱、天真。这条直立而起的狼足以将狐狸托出陷阱，于是狐狸凭借着狼的肩头蹿出了陷阱，扔下狼跑了。狐狸利用了狼的虚荣，轻而易举地让朋友成了它脱离囹圄的工具。

逃出陷阱后的狐狸没有马上救狼，而是去寻找食物。它在鹅笼中饱餐一顿后，才带着吃剩的鹅腿到饥肠辘辘的狼那里表忠心。而在借用树枝救狼脱险时，却有意先用细而脆的树枝，使狼再一次摔于阱底，摔痛的狼又嚎又叫，阴谋得逞的狐狸却哈哈大笑。两个形象，一怒一乐形成对比，狼的笨拙恼怒，狐的顽劣可恶共同构成颇具讽刺意味的喜剧场面。好不容易逃出陷阱的狼很快又掉入狐狸设置的“陷阱”： 在备有丰富食物的储藏室里，当这对偷食的朋友分享美味的时候，狐狸没忘记挖洞为自己开辟逃跑之路，而它所挖的洞却只能容自己穿过，这就导致了它们被发现时狐狸得以逃走而狼却遭到痛打的结局。至此，狐狸的狡猾、自私已尽现于作者笔下，而狼的憨态也浮现于字里行间。这是一次不露声色的戏弄，可怜的狼对狐狸内心的小算盘一无所知。

“坐冰钓鱼”和“狼背狐狸”是作品中狐狸对狼的第四、第五次戏弄。如果说，狐狸对狼的前三次戏弄已为这对好朋友的决裂作了充分铺垫的话，那么，这两次戏弄则将作品的叙事推向了高潮，朋友的决裂由此而成为必然。从棍棒中死里逃生的狼看到狐狸脖子上的鱼感到好奇，结果再次上当，被冰冻住了尾巴，最终为逃命而失去了尾巴。此为狐狸的四戏蠢狼。而丢失了尾巴的狼与狐狸再次相遇时，狐狸装扮成身受重伤的样子，骗得了狼的恻隐之心，于是，受伤的狼背起了没受伤的狐狸，狐狸五戏朋友又获成功。戏友的快感使狐狸忘乎所以，谎言终被狼识破，他们之间“伟大的友情”就此结束。

这是一篇充满寓言色彩的童话，作品以好友的形影不离起始而以朋友的决裂收束，透过作品角色的行为举止、言语心态，尽显虚伪友谊的脆弱。值得一提的是，作者灵活地从民间文学中汲取了创作的养料，狐狸和狼的故事因为有了这一活水的引入和加工而显得鲜活、有趣、有味，铸就了作品较强的可读性。

(王昆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