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童话《迟 慧·蜜蜂采心事》鉴赏

中国童话《迟 慧·蜜蜂采心事》鉴赏

迟慧



花丛中有一只无忧无虑的小蜜蜂,喜欢静静地坐在花心里,采摘芬芳的心事。

此刻,它顺着一缕奇香钻进了栀子花的心中。

“小蜜蜂,把我的心事传递给兄弟姐妹,告诉它们,如果我的芳香能使大家愉快,那我就无比幸福了。”

奔放的牡丹花正向往着火热的爱情,它热恋着太阳,并在它的光芒中燃烧着。小蜜蜂被烤得滚烫。

“小蜜蜂,我最信赖的朋友,我多想对你讲讲我的爱情,可惜你太小了,怎能明了我心中发生的一切?”

牡丹那骚动的花瓣,惊醒了一缕午睡的风。小蜜蜂被风抛进了百合的怀中。百合正恬静地瞭望着蔚蓝的天空。

“我在想,天上的云朵是不是我们死去的姐妹呢?”

小蜜蜂没做更多的停留,因为它突然想到昨夜盛开的昙花。

花丛中,飘零着昙花辉煌的花瓣,花魂正在飞往天国的路上,留下一阵幽香。

一个微弱的声音呼唤着:

“小蜜蜂,你好!”

一片小小白色花瓣向它眨了一下眼睛,便枯萎了。小蜜蜂久久地在雪白的花瓣间盘旋,眼里盈满了泪水。

风儿摇曳着夜来香黄色的衣裙。

“夜来香姐姐,你能给我讲讲昙花吗?”

夜来香叹了一口气。

“我没有机会与它谋面,它生性高洁而孤独,在夜深人静时照亮我们的梦乡,我一直以为昙花不属于这个世界,它更像一个仙女下凡。”

“看来,采摘昙花的心事比登天还难呢。”夜来香若有所思。

“花草毕竟是单纯的,惟有人的心灵令我们费解,他们永远是一团谜。”

“人?”

小蜜蜂眼睛一亮,这时一个动人的姑娘从它眼前走过。

小蜜蜂悄悄地跟在姑娘后面,它闻到一种奇异的芳香。

“她是一朵什么花呢?”

小蜜蜂被深深地吸引了。一个愿望油然而生,照亮了小蜜蜂善良的心。它要去采摘人的心事。

夜深人静,小蜜蜂难以入眠。

“妈妈,给我讲讲人的故事。”

妈妈睡眼矇眬。

“快睡吧,孩子。妈妈知道的也不多,不过有一点,你必须牢记,千万不要接近人,这会令你丧命。”

“为什么?”

“这是古训。”

小蜜蜂瞪大眼睛,心中的愿望愈加强烈。

“人啊,告诉我,你们到底在想什么?”

这天,那个姑娘又出现在花丛中,小蜜蜂忍不住飞过去向她问好。可是姑娘十分反感,粗暴地赶走它。

“真讨厌。”

姑娘的表情很古怪,是花所不具备的。

小蜜蜂非常伤心。它躲进宽容的百合怀中。

“百合,你是这样善解人意,告诉我关于人的故事吧。”

百合抬起头,小蜜蜂惊呆了,它发现百合泪流满面。

“出了什么事?”

“我的丈夫被人折断了。”

路边果然躺着一枝枯萎的百合。小蜜蜂十分气愤。

“小蜜蜂啊,你不会想到我们是多么的脆弱,人的举手投足会轻易地改变我们的命运,我们的幸福常常在瞬间便毁于一旦。”

“并不是每个人都爱我们,关心我们,我们向人类献出美丽和芬芳,我们也希望得到同样的回报。”

“这很难吗?”

“虽然这是世上最简单的事,可对于人来说很复杂。”

小蜜蜂愈加好奇。

“我一定要知道人的心事,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想到这儿,它忘记了和伤感的百合告别,就飞走了。

它终日站在花心里,等待那个姑娘。

黄昏时分,姑娘出现了,在夕阳的映照下,分外美丽,所有的花朵都黯然失色。

“她太可爱了!”

小蜜蜂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它向着心中的花朵义无反顾地飞去,它停在她裸露的胳膊上,肌肤的清香使它陶醉,恍惚中以为自己来到了花心……

姑娘尖叫一声,挥起手来,欲置小蜜蜂于死地,小蜜蜂如梦初醒,它踉踉跄跄地逃回家中。

“我的孩子,出了什么事?”

妈妈将虚弱的小蜜蜂搂在怀中。

“我……去采人的心事。”

“可怜的孩子,怎么就不听妈妈的话呢?”

妈妈悲痛欲绝,因为这个孩子就要死去了,它抚摸着孩子,期望这短暂的生命能得到更多的温暖。

“妈妈,了解人真是那么难吗?”

小蜜蜂昏死过去,它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英俊的小伙子。但是它依然无法知道姑娘的心,它在绝望中苏醒,望着守在身边的亲人和朋友。说了最后一句话:“当有一天你要像人一样思索时,你便有了痛苦。”

姑娘经过这里时,无意中发现了小蜜蜂的尸体。她对身边的男朋友说:“也许就是它蜇了我一下,真是自作自受。”

小蜜蜂的尸体随风飘走了,春天依然风和日丽。只是花心平添了许多的寂寞,因为无忧无虑的小蜜蜂不会再来,花朵们徒劳地打探它的消息,这芬芳的气息中流动着一缕忧伤。

迟慧的《蜜蜂采心事》,一个“采”字,就迅速将我们带往开花的原野,金色的嗡嗡声萦绕五彩缤纷的花瓣,我们似乎看到了蜜蜂驮着太阳振翅飞翔,听到了蜜蜂采蜜的声音。

但,迟慧写的不是蜜蜂采蜜,而是蜜蜂采心事!这个聪慧的想象是熟悉的(蜜蜂采蜜)陌生(蜜蜂采心事),或说是陌生的熟悉。

从蜜蜂采蜜跳跃到蜜蜂采心事,作者一开始都是围绕着花儿展开。一只在原野采蜜的小蜜蜂,自己没有心事却对花儿的心事产生了兴趣。如同蜜蜂采蜜,蜜蜂采心事也是一个富有诗意的动态进程,作者的描写充满了诗情画意——

小蜜蜂采集栀子花芬芳的心事:栀子花希望它的芳香能使大家愉快;小蜜蜂采集牡丹花热烈的心事:牡丹花正热恋着太阳,它的热情在阳光里燃烧;小蜜蜂采集百合花忧伤的心事:“我在想,天上的云朵是不是我们死去的姐妹呢?”小蜜蜂采集昙花稍纵即逝的心事:在夜深人静时散发高洁的花香,照亮所有沉睡的花朵的梦乡……

但《蜜蜂采心事》的重心显然不是写小蜜蜂采花儿的心事,而是着力写它采人的心事。

作者从写小蜜蜂采花儿的心事到写小蜜蜂采人的心事,是想象的一个质的飞跃。这个新颖、奇特的童话想象,将本篇童话带入了一个全新的美学境界。在我们看来,小蜜蜂采人的心事是令人类厌恶的举动,从而也是一个冒险的举动。但在小蜜蜂眼里,人也是一朵朵花,一朵朵会走路的花。一开始,它只是出于对人的心事的好奇才会想到去采的;通过纯洁的百合花的诉说,小蜜蜂初识人心叵测,不过这反而激起了小蜜蜂采人的心事的勇气。

为了采人的心事,小蜜蜂最终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这一颇具震撼力的结果带给我们的思索是深深的:

小蜜蜂善良之心所折射的光明反衬出人心负面的阴暗;

人心和人心沟通不易,人类和别一物种的心灵交流,更是艰难;

不是成年蜜蜂而是一只年幼的小蜜蜂做出了采人的心事的探险,成年的世故和童年的天真,两者的对比是明显的。作者将情感的天平倾斜在了童年的天真这一边。尽管天真的小蜜蜂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它的收获却是成年蜜蜂所不具备的。小蜜蜂临终前对守在它身边的亲人和朋友说:“当有一天你要像人一样思索时,你便有了痛苦。”

小蜜蜂死了。

采人的心事的小蜜蜂死了。

但小蜜蜂心中喧嚷的蜂房、蜂房嗡嗡鸣叫的阳光,那蜜甜蜜甜的阳光,一直在读者心中流淌……

(戴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