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纯,是明人孟称舜《娇红记》传奇中的男主人公。
为了追求美好的爱情,申纯不怕曲折和磨难,执着坚韧,甚至把恋爱婚姻放在科举功名之上,毅然放弃科举及第后的锦绣前程,被娇娘引为可以“死共穴、生同合”的“同心子”,与娇娘一起走向殉情的道路。
随父亲流寓成都的申纯,天赋多才, “八岁通六经,十岁能属文。鞍马弓箭,亦颇谙习”。但他年到二十,仍婚宦无成。奉父母之命,到母舅——通眉州判王文瑞家拜访,便拉开了这个爱情悲剧的帷幕。
初到王家,申纯见娇娘“美花容云霞满裳”,“翠脸生春玉有香”, 便“魂飞魄扬”、“心迷意狂”,掩饰不住对娇娘的倾慕之情。自堂上一见娇娘后,申生便染相思病,“他娇模样还不离我眼眶,待相忘,知怎忘;要相从。转渺茫”。怎得与娇娘相见,把衷肠诉于她知道呢?于是他题诗二首,试探春情,并题诗窗上: “玉箫吹彻霓裳调,谁识鸾声与凤声”,以此暗示自己知音不遇。当他读到娇娘的和诗,知其芳心,便开始了大胆的追求。他向娇娘丐一半灯烬,并以言相探,不意言到深情处,小姐又转而拒他。这使申纯苦恼万分,“相思一夜九回肠”,被相思害得“担愁病,宽翠裘”。但申纯并没有因为小姐的相拒而心灰,他又以弃掷梨花相试,并与娇娘拥炉相向,大胆地剖析寸心: “我自遇姐姐后,魂飞魄扬,不能著体。夜更苦长,终夕不寐,求一诉衷情而不可得。”把自己的心事和盘托出。当他知小姐也为自己“寝梦不安,饮食俱废”,并许以婚姻,道得“若事不济,妾当以死相谢”时,也发誓“小生若有负心,皇天共鉴”,以示对娇娘的忠贞不渝。为表真情,申纯也曾剪发书盟。但不久番兵入侵、家书催归,申纯匆匆地告别了娇娘。
申纯归家两月,心中思念小姐,欲往见之,却又未得爹娘之命,为此郁郁成病。为见娇娘,他托言求医, “这病连我自家也不知从何而起,可恨成都偌大地方,没个医人晓得的。倒不如眉州那边有几个良医,惯治无名之症,请来诊视才好。”就这样,他又重新来到了眉州。为情所至,申纯和娇娘不顾封建礼法的约束,大胆地于荼蘼架西小院中幽会私合。正是这种蔑视礼法的行为,热烈地肯定了情而否定了理。欢之际,申生又被家人催促回家了。
申家遣媒到舅家为申纯求婚,却遭到了母舅以中表兄弟不许成婚为由的坚执相拒。 “新求间阻,无计成婚”,但申纯并没有气馁,仍孜孜以求,发誓“拼今世呵,定要和你生同衾,死同墓”。
申纯因说亲不遂以致成病,为此,他又心生一计,唤师婆禳解,只云中鬼,到数百里外躲避方保平安。正是这种百折不挠的坚韧性,使申生又一次走出困境,重会娇娘,寻找旧约。因申纯不小心。为丁怜怜偶遗绣鞋,飞红得之,又偶然于花丛中拾得飞红之辞,使小姐生疑见怪,爱情又一次受到考验。为了表达自己对娇娘的真诚,他于神灵前赌下大誓: “念我两人,形分义合,生不同辰,死愿同夕。在天为比翼之鸟,在地作连理之枝。暮暮朝朝不暂离,生生世世无相弃……”,使得娇娘心头冰释,自此以后, “两下情好倍甚”。一次,娇娘在花园巧遇申生, 两人共同寻芳。申生因情所至,不能自己,要“趁着那草铺绣叶成茵,百花影里交鸳颈”,并对娇娘说: “我和你既盟为夫妇,今后休得再以兄妹相称。趁此无人之处,先厮唤一声:娇娘我的妻。”又使娇娘唤自己一声“申郎夫”。这样一对恩爱夫妻,怎不让人羡慕,又怎不让人涕下呢。毕竟他们这是在花前偷欢,虽心中相爱,却姻缘难成。不料花园的私会被飞红告密,申生出于无奈,又告别回家,美姻缘重被隔断。为了能重谐姻缘,娇娘叮咛: “郎此去转眼是秋榜之期,只愿一举高登,重遣求婚。或俺爹爹见许,也未可知。”申生说: “我不怕功名两字无,只怕姻缘一世虚。”表示了对功名的否定,以爱情为重,功名为轻。他后来应试,也只是把科举作为获得爱情的手段。登科及第后,申生前去拜谢舅妗,又来到了娇娘身边。因申生在王家“经理庶务,才干有余。又且少年登第,前程万里”,使得王文瑞重许申生婚姻之约。不料“泼天风浪凶”,因帅子求亲,王文瑞迫于权势,又生变卦。转眼间,两个有情人春情都付与一江春水,东流而去了。
娇娘因婚事不遂,致抱恨成病,生命危急。申纯买舟私奔,约小姐舟中会面。娇娘虽抱病,却把关心申纯看得比关心自己还重, “郎青云万里,厚择佳配,共享荣贵,妾不敢忘。但郎气质孱弱,自来多病,身躯薄劣,怎当得千万折?怕误了你他年锦帐春风夜。”申郎却说: “我如今富贵二字早置之度外,泼功名,视做春秋雪。”“姐姐果为小生而死,小生断也不忍独生了。”当申纯得知娇娘芳殒的消息,便要悬梁自缢。兄长以“你名高翰院,兰堂早住。少甚么红粉楼头卿相女,容华似玉,双双同咏关雎。又何须故把青春轻送与”等言语相劝,他只是不听。申纯见小姐已逝,心早已随她而去,再也不留恋人间了,后绝食二日,以身殉情。
申纯形象塑造的成功,不仅表现在他对自由婚姻的主动、大胆的追求,坚毅不拔,百折不挠,更主要的是把恋爱婚姻放在科举功名之上,使得他在功名得中之后,毅然抛弃光辉的前程,和娇娘双双殉情。申纯为情而死,正是这种轻功名、重爱情的性格的必然发展。申纯的言行,不仅与空虚、卑下、只知眠花宿柳满足情欲的帅公子形成鲜明的对比,而且也比以前的一些爱情作品中的主人公大大前进了一步。如《西厢记》、《牡丹亭》,他们的主人公虽也在婚姻上背叛礼教,争取自主,而对功名则大都热衷,很少采取否定的态度,而申纯在这点上,认识却能高于他们,这体现了封建社会末期青年知识分子对现实认识的不断深化和觉醒,在那个以科举取士,获取荣华富贵的社会里,申纯能不以功名为念,义无返顾地走向殉情的道路,实是难能可贵的。 《红楼梦》的男主人公宝玉否定仕途经济,毅然背弃读书做官、荣宗耀祖的人生道路,中举之后坚定地出走,使封建大家族的希望最终成为泡影。申纯与宝玉,可谓是一类人物。在申纯身上,我们可以隐约窥见贾宝玉的雏形。
在申纯的身上,也有不容讳言的弱点和消极思想。舅家拒婚后,申纯托言中祟,重到王家,此时,他不是全心全意地与娇娘一起努力挽回局面,反而为丁怜怜盗鞋,与飞红调笑,以致风波迭起,使娇娘心生间隙。在爱情遭受挫折扼杀时,表现得软弱,不仅不能为一妇人谋,和娇娘一起反抗,反而自艾自怨,认为这是自己“前生命悭,今生命凶”,把它看作是命运的捉弄。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这一人物形象的思想局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