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手记·瓷器铜器篇·有钱·有眼·有闲

粉彩花卉赏瓶（清）

一位资深鉴定家说过这样的话：“搞收藏一要有钱，二要有眼，三要有闲。”“有钱”是说藏家应有必要的资金储备，囊中羞涩，朝不保夕，面对可心的藏品只能干着急，眼巴巴地让别人买去。“有眼”是说藏家应具备一定的鉴赏能力，东西看不好，两眼一摸黑，光有钱也白扯。“有钱”和“有眼”这两条一听就明白。“有闲”又当如何理解呢？

有一位在职的行政领导老宋因存有一部分闲钱突发收藏的雅好。他选择的藏项是“古代瓷瓶”，仅两年时间竟购藏了数十件“古瓶”。听说我收藏经验丰富，出过书，多次邀请我与他会面。我一再推辞，但终归盛情难却，还是被这位领导用小轿车接到一家高级酒店。酒过三巡，老宋让他的司机从车里取来一部手提电脑。打开电脑，将他输入的藏品逐一请我过目。大大小小的瓷瓶，形状各异，奇珍共赏，只是在器型、纹饰等方面均与古器大相径庭。老宋颇为得意，却又表现出一位领导者的胸襟与谦和。他说：“一部分是朋友出让的，他们是民营企业家，急需资金周转，原价卖给我。另一部分是我在古物市场买的，买得很急，实在太忙啊！”老宋还想往下讲，他的手机猛然叫起来，老宋抓起手机躲在一旁接电话去了。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老宋重新回到座位，问我“观感”如何。我避开他的那些“古瓶”，只谈些“题外话”，不过也还是与瓶有关：“瓷瓶是个大概念，它涉及到瓷器的历史、工艺、胎釉、纹饰等方方面面，几乎囊括了古瓷的全部知识。论年代，有隋、唐、宋、元、明、清各个朝代，论窑口有官、定、哥、汝、钧、龙泉、湖田、磁州、耀州、长沙等不一而足；论器型有梅瓶、棒槌瓶、象腿瓶、橄榄瓶、观音尊、柳叶瓶、玉壶春瓶、天球瓶、灯笼瓶、赏瓶、嫁妆瓶等形形色色；论烧制工艺则有单色釉、釉上彩、釉下彩，包括青花、五彩、粉彩、斗彩、珐琅彩、浅绛彩等等；论纹饰又有人物、山水、花鸟、吉祥纹，等等。你专一收藏瓷瓶可是费心耗时的事，里面的学问太大了！”我的话老宋没太领会，说：“得空您再到我家看看。”我知老宋太忙，也只当他说说而已，不久他真的把我接到他家。

老宋的住房三室两厅，宽大阔绰，长方形的大鱼缸里数十条不同品种的热带鱼展翅摆尾，尽情游动，宛如舞龙戏凤，水中芭蕾。还没落座，老宋家电话铃骤然响起，老宋接电话去了。通话时间太长，趁着这个机会，我欣赏了他的藏品。新打的博古架整整占了一面墙，架眼里青一色的瓶。博古架“满员”了，柜顶、屋角“站立”着的也全是瓶。好在老宋的房子大，客厅、书房、寝室一应俱全，哪儿不可以堆几只？如果面积小真成了瓷器店的库房。我寻寻觅觅，左顾右看，竟没发现一件古代的哪怕是民国时期的瓶。“我的收藏怎么样？”看来老宋是叫了真章，非得让我说出个所以然了。“你的瓶我都参观过了，这些东西只要自己喜欢，摆着玩儿还是不错的，要是投资收藏就不适宜了，照我看基本都是新货。有几件还是用当代的电窑烧制的，有的花纹明显看出是贴花。我说的不一定对，仅供参考。”

“您说的我才明白一点儿。”老宋讲起一部分瓷瓶的购买经过：老宋公务缠身，为了充实自己的收藏，有时他抽空驱车急奔古物市场。只要他一出现，一群人马上围将过来，这个说“我看您好面熟，咱们是老主顾了”，那个说“到我屋里去吧，屋里有古瓷”。随后老宋被带进市场附近临时租赁的一间小破屋，两个操外地口音的人，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销上门，堵在门口，像是怕老宋走掉，另一个喋喋不休地向老宋推荐，这是官窑的，那是出土的。搞得老宋眼花缭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每次出去总得买回几件。一来二去，瓶越存越多，终成今日之气候。

老宋的窘境令我不得不直言相告了：“老宋啊！搞收藏可不是那么简单的。您购进的渠道不对，眼力不济暂且不提，您的失误还有两个致命点。第一是选项不对头。瓶的内涵深，外延广大无边，它牵扯的专业知识太多，这种大而全的收藏别说是初出茅庐的人，就是那些在藏界闯荡多年经风雨见过世面的老藏家都很难驾驭。第二是精力不允许。您工作这么忙，坐都坐不下来，又不肯静下心来努力钻研，怎能将古瓷弄深吃透？” 我向老宋提起一位姜姓老人收藏酒瓶的故事：74 岁的姜彭龄是天津工业大学的退休干部。平素他不好喝酒，但酷爱摆弄酒瓶，26 年共收藏了 800 多个各式各样的酒瓶，快乐收藏溢满酒香。

“姜收藏瓶，您收藏的也是瓶，但瓶和瓶不一样。姜老先生的成功在于‘务实’和‘有闲’。关键是‘有闲’。当初他也有繁忙的公务，但他忙里偷闲，铢积寸累。还将报上所有与酒有关的文章剪下来装订成册作为资料，常常翻阅。如果您也像姜老先生那样，您肯定也会从收藏中获得无限乐趣。”“您说的‘有闲’是不是意味着只有那些休闲在家、无所事事的人才能搞收藏？”老宋似乎有些疑惑。“‘有闲’是指闲暇工夫。闲暇工夫每个人都有，无论是在职的还是不在职的。工作忙可以挤时间，秉烛夜读，欣赏研究，谁叫你有这种高雅的业余爱好呢？想搞收藏又不肯花费时间、投入精力，就永远摆脱不了茫然无知的境况。”“您说今后我该如何搞呢？”老宋痴心不改，还想继续他的收藏。

“有三点供您参考。首先一点要嘴勤，多听别人讲，多方打听掌握信息。第二要腿勤，闲暇时经常到各类市场走走，多分析，多比较，不要急着购买。三要眼勤。多看，多接触文玩器物，真的假的都得看，在实践中学会辨别真伪优劣。总之，造物者从不让伟大的追求者空手而归，即使您最后没有得到您要的东西，它也要给您点副产品，作为对您的奖赏。”这也是我对“有闲”的全部解释。

谈话间，老宋家的门铃响起，来客人了，我起身告辞，老宋还想请我吃饭，被我婉言谢绝。

粉彩人物方瓶（清） 作者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