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
离别是首歌吗?或许是的。至少在她看来,这是个再恰当不过的比喻。
一
在她决定走出家门,闯荡世界的那一刻起,那旋律便开始浮现于脑海,萦绕在心中挥之不去。她怀揣着对舞台的渴望,把父母忧虑不安的目光抛在脑后。歌声对于她来说是一切,是本源,是万物存在的第一层意义。
离开的时候,父母没有说更多的话;而她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唱着自己最爱的歌融入了来来往往的人流。她还清楚地记得,那时正是暮春时节,樱花漫天飞舞,在地上悄无声息地走向死亡。她望着被染得血红的天空,低头拾起一片落英,喃喃自语道:哪有什么别离,只不过是新的相遇罢了。
二
于是,她满怀欣喜地去迎接各种各样的相遇。她不知道她所面临的危险,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在努力,但在这个圈子里,没有人脉,没有背景,靠什么成功,她又怎么会懂这些?她那小小的脑子里只有纯真的想法,想要把她的青春唱出来,给大家快乐。大家对她也很友善,她便认为这就是最幸福的时光——身边有朋友,心中有梦想。
她凭借着无懈可击的唱功和天生丽质成为了最接近梦想的那个人。然而出道的日子仍然遥遥无期,她只是一味地等待着讯息,直到第一场演唱会的前一天——她没有在名单上看见自己的名字。那天晚上,她来到负责人的办公室,眼前的只是漆黑的空房间,背后是沉重的锁门声。她被粗暴地推倒,疯狂地殴打,脸上被刀硬生生地划开了两道,鲜血直流。混乱中,她依稀听到耳边一个熟悉的“朋友”的声音:不玩点手段,还想在这里混?随即,她的意识被切断,在漆黑的夜里,她不知哭了多久。
演唱会那天,她坐在不远处的一棵樱花树下,手里攥着安眠药。一阵疾风呼啸而过,吹乱了她的长发,漫天樱花霎时间翩翩起舞。她闯入这颗孤独的星球有多长时间了?她一时想不明白,只好又哼起了那熟悉的旋律。悠扬的歌声在风中被揉碎,她感到彻骨的寒意,那是被所谓“现实”所抛弃的绝望。她突然明白,原来这也是一种别离。
三
时间一晃又是几年。现在的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望着那曾经伤痕累累的脸,已重新恢复了光鲜。她终于能够站在了梦寐以求的舞台上,而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她已经翻越了最险峻的高山,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已经俨然体验过一次人生的她仿佛凯旋归来的战士,圆满完成了使命。于是她要做一次意义最深刻的别离。
当红偶像最后一次演唱会的消息很快传开,无数的粉丝聚集在现场,仿佛也是来祭奠各自的青春。她在舞台上尽情释放自己,做最后一次的盛放。直到最后,乐队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钢琴悠扬的旋律——她唱起了那陪伴她走过无数岁月的离歌。场外的樱花树应和着旋律缓缓舞动,樱花簌簌飘落,一直飘到舞台上,席卷并吞噬了她。不成熟的断音与和弦交融缠绵,似是在诉说一段无人问津的往事,和一种隐秘的心绪。台下的芸芸众生为她流泪,但没人知道她的过去。
她心里想,算了吧,没人知道又如何。她需要的不就是这些吗?她要开启新的人生,正如她曾经所说的那样,别离不过是新的开始。她那充满幻想的小小头脑里又接连浮现出几个情景——无名的欢快的旋律、铺满樱花的道路,载着小鸟一般欢快的她不知通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