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沉地睡了。
窗外的木棉花不知何时寂静盛开。她一直矗立在那儿,像一个美丽的少女,安静地看着教师里进进出出的学子,似乎那里有她默念的恋人。
她看着他,他奋笔疾书的身影,他布满血丝的双眸,他烦躁焦虑的深情,他时常微皱的眉峰,以及从她身边疾风而去所带动起来的空气的流走,岁月更迭,一年又一年,三年了,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要走进高考考场,进行一场能力与命运的生死较量。
她理解他,却又无能为力,只能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他。
她站在那里一年又一年,年年岁岁人不同,不同的人,相同的风景,看着他们怒放的生命,在阳光中绽放,历经各种考试,风风雨雨,然后冲进高考的熔炉里,变得坚强而执着。
今天似乎有些不同。他走了出来,抱着一把吉他。
如果不是他抱着这把吉他,她都已经快忘记,他曾经被称为校园吉他王子,曾经那个吉他王子,坐在花坛边,一遍弹着吉他,一遍唱着轻快的歌儿,一群群少女涌过来,像花儿一般簇拥着他,他仰着脸,自信昂扬,洋洋得意。
自从掉进高考这个熔炉,很久没有见到那个自信心爆棚的吉他王子了。
他径自朝她走来,坐在她身下的花坛边,开始调试吉他。
她激动不已,好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看到自己的恋人来向自己表白,很久以前,也是在这里,他还很稚嫩,拨弄琴弦,给她唱了那首她永远也忘不掉的歌儿:那个叫做月牙泉的地方。从那次起,她就叫他,吉他王子。
可是,一年前,高考落榜的消息,像一颗重弹,将他击垮了,一个暑假,他都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偶尔能从窗口,看到他一张惨白而惆怅的脸,从那以后,他似乎变了一个人,逃避人群,行色匆匆,似乎去奔赴一场人生必经的战斗。
整整一年了,空气似乎一直在凝滞,无风,无影,无期待。
今晚,吉他王子回来了。
他调好了吉他,清了清嗓子,便开始唱起来。
就在天的那边很远很远
有美丽的月牙泉
她是天的镜子沙漠的眼
星星沐浴的乐园
音乐慢慢飞扬起来,飞扬起来,穿越木棉树,穿越教学楼,像一首魔幻曲,探头探脑地,伸进每一扇窗户,伸进每一间教室,伸进每一位青春少年的心里,挠痒痒。
他慢慢地进入状态,越来越畅快,越来越陶醉,伴随着歌声,木棉树也开始随风摇曳,似乎为了迎合这美妙的歌声,开始为他伴舞,多么美妙的歌声,多么美好的夜晚。
一个窗口,窗户,探出头来,又一个窗口,窗户打开,探出头来,一排排窗口打开,整个小区的灯都亮了。参加高考的孩子们,从书堆里探出头来,从试卷中探出头来,从沉如泰山的高考下探出头来。
有人吹起了口哨,为他伴奏,有人用衬衫在窗口挥舞,为她伴舞。更有人拍起手,为他打着节拍。一切都是那么的美丽,和谐。青春年少多美好,生命阳光在绽放。
一群姑娘走过来,围着他,一边打着节拍,一边拉起手跳舞,又一群同学走过来,拉起手,随着节拍舞动起来。他露出久违的笑容,月光下一行洁白的牙齿,灿烂夺目。节拍越来越轻快,歌声越来越嘹亮。大家都过来,我们唱歌,我们跳舞,我们忘记万恶的高考,我们迎接美好的青春年少。
老师来了,教务处长来了,校长来了,他们站在这群载歌载舞少年身边,少了平日的严肃,微笑和艳羡的神情,让这群孩子们忐忑的心儿放了下来,今晚,月光多么明媚,让这群孩子们,暂时跳出高考,跳出属于他们自己的青春吧。
来吧,和我们一起舞动青春,暂时忘了高考,忘了压力,忘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我们是高考熔炉中坚不可摧的钢铁侠,也是明媚夜晚中舞动的小精灵,更是生命阳光中鲜活生长的美少年。我们都是多面手,鲜活而生动,乐观而自信。
或许明天,他依旧是那个踌躇满志却又压力重重的少年,因为高考这座五指山依旧压在他的身上,但是他知道,埋下头,是无眠无休的学习,抬起头,是阳光灿烂的天地,往前走,是漫漫长途,精彩纷呈的西天取经之路。人生绵延,微笑与泪水交织,痛苦与快乐并存。他想,他会记得,这些被考试折磨的日日夜夜,也同样会记得歌声徜徉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