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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尧臣《牡丹》咏牡丹诗赏析

《牡丹·牡丹》咏牡丹诗鉴赏

梅尧臣

洛阳牡丹名品多,自谓天下无能过。

及来江南花亦好,绛紫浅红如舞娥。

竹阴水照增颜色,春服贴妥裁轻罗。

时结游朋去寻玩,香吹酒面生红波。

粉英不忿付狂蝶,白发强插成悲歌。

明年更开余已去,风雨摧残可奈何!

这首咏牡丹的七言古诗,作于宋仁宗庆历四年(1044),时年梅尧臣四十三岁,在湖州监税任上。他是庆历二年(1042)三月抵湖州就任的。两年后,即写这首诗时,尧臣解任,准备往家乡宣城小住之后返汴京,故诗中有“明年更开余已去”句。诗中寄托了诗人对锦绣江南一片深切的眷恋之情,同时流露出因仕途坎坷、际遇未逢而引起的愤懑和慨叹。

写的是江南牡丹,劈头却先言洛阳牡丹,这是因为一则洛阳牡丹最负盛名,也兼有对中原殷殷怀念之情。大约从唐代就有了“洛阳牡丹甲天下”的说法,故牡丹又被别称为“洛阳花”。欧阳修在《洛阳牡丹记》一文中说洛阳人将牡丹“直曰花”,“其意谓天下真花独牡丹”。至于说到洛阳牡丹品名之多,欧阳修在《洛阳牡丹记》中专门写了《花品序第一》,谓有九十余种,又列最著名者二十多种。一、二两句以洛阳牡丹之最,引起三、四两句对江南牡丹的赞赏,意在言外:江南牡丹几不逊于洛阳牡丹。你看这江南春来意闹,牡丹发枝,浅红绛紫,仿佛是蓦然之间,绽开了妩媚的笑容。朵朵怒放着的牡丹花,在春近阑珊之中,亭亭玉立,格外妖娆,好似美人舒袖,翩翩起舞。在竹影水光映照之下,牡丹花显得更加鲜艳夺目;又如闺中女子逢春巧妆精扮,新试多彩的罗裙。梅尧臣是苦吟诗人,颇有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执拗追求。这里两次用美女喻牡丹,一动一静,很有变化。舞娥,写出花在风中的动势,而“春服”句则将牡丹比作娇羞打扮的女子,雍容娴静之态自出。古代女子于立春之日剪彩成燕形,贴“宜春”二字作为饰物,盛妆迎春(见《荆楚岁时记》)。应该说,诗人的这个比喻很是奇特。人的精心妆扮与天然化工之间哪个更美?似难以确定。正是在这巧比妙喻中,人们才感受到了牡丹的千姿万态。接下来两句是写人的感受。如果说“竹阴水照”是以景衬花,那么“香吹酒面”则是以人衬花了。牡丹盛开之时,好友相结而游赏,酒酣耳热之后,伫立牡丹丛中,满面通红,互相照面,说不清是因酒而脸红还是牡丹花泛起的红光返照脸上。不过既是“香吹”,且脸上红光还漾动(红波),大凡是因了花的作用人才面有红色的吧!这一句既写了花的香气袭人,又突出了花的红似火焰,乃是以一当十之笔。

“粉英”二句转入写人的心境。此前情绪是欢愉的,此后却升起一种莫可名状的复杂意绪。有惆怅,也有悲凄,更有一种失落感或孤独感。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了看到飞蝶戏花而引发的。粉英,即是浅红的花。狂蝶,指蝴蝶飞来飞去的轻狂姿态。如此美好的花朵,却被狂蝶所戏弄,实在令人忿不过。付,在此处有相伴乃至给予之义,用法与汤显祖《牡丹亭·惊梦》中的“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于断井颓垣”相近。“不忿”者自然是诗人了,犹言忍不忿这狂蝶来欺侮或糟塌美丽的花。“白发强插”句是说与其将粉英付狂蝶,不如摘下花来插在鬓边;然而岁月如流,四十多岁的人是不堪插花的呵!想到此,不由人心悲意怆。这里既有对人生匆促的感叹,也有怀才不遇的郁闷。四十多岁就生白发,足见作者积郁之深。当然,白发或是虚指,未必就坐实为写诗时诗人已白发苍苍了,但人心绪之悲慨苍凉却是很明显的。我们知道,作者终身未知贡举,与他同游唱和的后辈一个个飞黄腾达,有的做到了宰相(如富弼)。而这位“懿老”却始终沉抑下僚,尽管他在同游诸人中年长,诗名也最高。如此,他怎能不郁勃在胸呢!这位“宛陵先生”还算是豁达从容,人生态度颇为爽朗,待人也平易至诚,他甚至相信人人有自己结果实的收获期:“譬如先后花,结实秋共成”(《依韵和达观禅师赠别》)。可是,他在功名上始终未曾发达。因此,此一时超脱,彼一时狭隘,便是很自然的事。他毕竟是一位封建时代的读书人哟! 又何况尧臣面对着举步维艰的国家形势,经历了激烈的政治派别斗争。他对欧阳修的竭力举荐心存感激之情,而对范仲淹的态度暖昧则十分不快。此处的“粉英狂蝶”之喻,白发迟暮之叹,感情上相当复杂,如不联系作者生平,就文面而谈诗,很容易流于泛泛,应当抉微探幽,从更深入的层面上去索解,去鉴赏。圣俞虽被称为“懿老”(懿,是完美之义),事实上有时也发发牢骚的。欧阳修就说:“圣俞为人,仁厚乐易,未尝忤于物,至其穷愁感愤,有所骂讥笑谑,一发于诗,然用以为驩而不怨怼,可谓君子也。”(《梅圣俞墓志铭》),这段话对我们深入理解圣俞的《牡丹》诗,不无启迪。

最后来看结二句。承上文贯注下来,作者心情黯黯,意绪怏怏,遂想到了卸任北归之事,算是与牡丹告别,也是与江南惜别。明年牡丹犹灿烂,只是重来未有期。看花人去后,风雨交加,牡丹将要凋零了,有什么办法呢?花落明年还再开,而人呢,明年在哪儿? 在做什么? 都是无法逆料的。作者对前途并不乐观,回到汴京也不是花生满路,说不定有凄风苦雨。调子很灰暗,却很美。这不是梅尧臣一己的惆怅,不乏有无数人无数次的苦苦探索,似乎永无休止。全诗平淡而起,一句一转,一转一深,最终在一片怅惘和长叹声中收束。诗中巧妙的比喻以及创意炼句方面的独到之处,均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