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昼锦堂再赏牡丹》咏牡丹诗鉴赏
韩琦
锦堂重赏牡丹红,不惜残英数日空。
嘉艳岂无来岁好,清欢难得故人同。
谁言山下曾为雨,只恐身轻去逐风。
共且对花开口笑,莫持姚左较雌雄。
韩琦辅三朝,立二帝,出将入相,写诗自然是他的“余枝”了。唯因如此,反有天趣,多自然浑成之流动,少造做凑泊之涩滞。正如《宋诗钞》所言:“诗率意得之,而意思深长,有锻炼所不及。理趣流露,皆贤相识度。”此《昼锦堂再赏牡丹》诗,如信手拈来,一味空灵,清气扑人,不失为赏花诗中的上乘之作。
暮春时节,诸花皆已飘零,而牡丹独艳:红如朝霞灿灿,橙若明灯煌煌,白犹鹤舞翩翩,绿似珠翠莹莹,这如何不使人为之陶醉、倾倒! 诗题是“再赏”,恰恰透露出作者是一而再,甚至是再而三地在牡丹丛中流连不已了。昼锦堂,是作者的室名和斋号。何以命名,是否与牡丹相关?无须详考。然牡丹盛开,一片锦绣,夜间灯火与花色相映,如白昼般明亮,或许能透出作者自题室名的一点消息。首二句巧妙点出“再赏”以及“再赏”的原因:一则恐花将谢去,要抓紧时间再赏玩一番。如不抱着惜花怜英的挚情,趁时而赏,数日后牡丹就要开过了。再则,恰好有故人相知同赏,作者欣然相陪。这在三、四两句里有更明确的交待:牡丹盛开虽有来年,但一人清欢,没有故交相携而观亦是憾事。言外之意是既得花好月园之良辰美景,又有友朋同欢之赏心乐事,岂不快哉! 以上两联写作者的眷眷惜花之情和陪友人赏花时的舒畅心绪。笔简意多,情调愉悦恬淡;意深味长,思绪深沉而至诚。此作当写于作者晚年,在他的另一首《乙卯昼锦堂同赏牡丹》中我们知道,堂前牡丹乃是作者至和年间亲手培植的,因而他对牡丹的感情是如此的深厚。颈联情绪突转,作者蓦然间想到了风雨来时相催相逼,牡丹花便会凋谢、飘零,一阵怅惘和凄凉袭上心头,不禁为之黯然。这一联意义复杂且深邃,从文面上看仍然是一种惜花之感叹,深按细味,又不无惜时自况之慨。白发故人,赏花自顾,一种人生苦短的生命意识自会油然而生。“只恐身轻去逐风”既是言花,又是拟人。它使人联想到刘希夷的《代悲白头翁》:“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将“嘉艳岂无来岁好”、“只恐身轻去逐风”与刘诗对读,是不难看出其中相通之处的。李商隐《回中牡丹为雨所败二首》其二有句:“前溪舞罢君回顾,併觉今朝粉态生。”其用意也是相仿佛的。个中复杂的多义性,正可玩味,它唤起欣赏者细微清空却又不胶着于一意的奇特审美感受,耐人反复揣摩。
结尾二句情绪又有跳跃,但毫不突兀,一阵隐隐凄怆之后,又有豁然开朗:及时赏花,笑口常开,无须计较品种高下,总然对花共友,珍惜美好的时光和事物就是了。姚左,指牡丹花不同的品种。欧阳修《洛阳牡丹记》中曾列牡丹珍稀者二十余种,其中有“姚黄”和“左花”,牡丹品种常以初培植者姓氏命名,如“魏紫”、“牛家黄”等等。这里的“姚左”泛指不同品种,不无敝帚自珍意味。尾联使全诗朗阔乐观。
韩琦此诗随思绪变化而腾挪转承,自然老辣中含无穷理趣,清奇隽爽中夹淡淡悲凉。结尾处与前二联相呼应,一位达观高旷的老人心迹洞然可见。全诗不事藻绘,削尽繁华,似全无技巧,实是娴熟之极。当观之于细处,按之于幽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