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齐天乐》咏梅花诗鉴赏

周密

宫檐融暖晨妆懒，轻霞未匀酥脸。倚竹娇颦，临流瘦影，依约尊前重见。盈盈笑靥，映珠络玲珑，翠绡葱蓓。梦入罗浮，满衣清露暗香染。东风千树易老，怕红颜旋减，芳意偷变。赠远天寒，吟香夜永，多少江南新怨。琼疏静掩。任剪雪裁云，竞夸轻艳。画角黄昏，梦随春共远。

周密是南宋后期的词人。他的词写得纤丽隐约，尽洗靡曼，可惜集中不存宋亡以后的作品，使我们难知他的思想艺术全貌。这首咏梅词《齐天乐》亦是宋亡以前的作品，时代气息不浓，然而在艺术上却有可借鉴之处。

作者在词作的正文前有一段小序曰：“紫霞翁开宴梅边，谓客曰：梅之初绽 ，则轻红未消;已放，则一白呈露。古今夸赏，不出香白，顾未及此，欠事也。施中山赋之，余和之。”从序文的意思看，作者借紫霞翁之言，提出了赏梅的准则：应该从梅花初绽时的“轻红”状态赏起，渐次而至梅花全放时的“一白”，这样的赏梅才能真正领略到梅的全部风韵。而以往人们只是在梅花盛开时才去观赏，这是一件很为欠缺的憾事。序文中提及的施中山，是作者友人、名岳，字仲山，吴人。能词，精于音律，同周密常有唱和。

《齐天乐》便是在这篇序文提出的赏梅准则指导下产生的咏梅词。上片用拟人手法，将初绽之梅的粉红轻艳的姿容比作宫中美人的笑靥，极力描摹初梅的娇嫩可爱。下片用实写表现游子思乡的情感。全词写得脉络清晰，层次分明，手法别致，情感深婉，艺术水准较高。

这首词上片前两句先点季节、地点、人物。从“融暖”知天时渐温，一派融和，冬去而春来。从“宫檐”知梅树所植处为宫殿周围的园苑之中。“轻霞未匀酥脸”、“晨妆懒”则以梅喻人，这人该是个宫中女子。“轻霞”是淡淡的红霞，这里比中有比，又把梅花初绽时的薄红比作初升的朝霞，它自有浅沫的红晕。现在梅花只是涂上浅浅的一层红色，所以才叫“未匀酥脸”。假若全花呈现彤红的色泽，便不能用“未匀”来描状。“酥”字又写出梅花初发时的鲜嫩欲滴的水灵样。“晨妆懒”是以人的动作说明“未匀”的原因，这就使拟人中愈带有活气，更使词句有了灵动感。“倚竹”三句写梅树的种植地点为“倚竹”、“临流”和“尊前”处。尊，同樽。樽前即宴席前。作者又选用三个动词写出梅树的虬曲盘折的姿态：“倚”、“临”、“见”，便使树之形态各异，竟现妙枝。又以“娇颦”、“瘦影”状摹梅树、梅花的妩媚可人，使读者几欲陶醉于中。“盈盈”三句是对梅所摄的特写景头，笔法精雕细刻。你看，这朵朵迎东风斗残雪红白相间的梅花，摇曳纷披，好似微分开的一张张灵巧的樱桃小嘴，又好似长着一双双迷人的小酒窝，脸颊上又如略施朱粉，显得又红又白，白里透红，红中泛白。那成串联袂相映的梅花，又象是绕系在树枝上剔透玲珑的珍珠项练，那初生的长满白茸茸毫毛的新叶，似乎替梅树披上一件翠绿的绸衣，使它显得格外精神。这里的“葱蒨”意为青翠茂盛的样子。南朝宋颜延年有《杂体诗》言：“青林结冥濛，丹巘被葱蒨”。 “梦入”两句为引用典故而盛赞梅之动人。《龙城录》载：“隋开皇中，赵师雄迁罗浮。日暮于松林酒肆旁，见一美人，淡妆素服出迎。与语，芳香袭人，因与扣酒家共饮。师雄醉寝，比醒，起视乃在梅花树下，上有翠羽啾嘈相顾，月落参横，但惆怅而已，后因以罗浮梦比喻梅花。”从这则故事可知，词人又以梅树比作故事中那位淡妆素服的美人，这又是比中之比。末句的“清露”、“暗香”，使人觉得仿佛是这梅树从罗浮梦境中携带而回。词人就是这样调动多种艺术手段，从多种角度摹画了初绽春梅的“未消”“轻红”的丽质。

下片前三句先写时日迅捷，芳意难驻。一个“怕”字便将描写对象从梅树移易到赏梅人。“赠远”三句中“多少江南新怨”，即复指“怕”字的承受者。所谓“新怨”是指新春带给他们的烦恼。缘何而烦，因何而恼?“赠远天寒”、“吟香夜永”便是答复。原来如许羁留江南的游子，自己乡情未已，却要慰抚在家亲友，故将梅枝寄赠远方之人。古人有赠梅相慰的习俗。江南游子一不能速归，二不能使亲友前往团聚，只好以赠梅略表寸心了。“琼疏”三句便是写这花树仿佛懂得赏梅人的一番深意。任人攀折，任人夸耀。“静”、“任”便是这种情思的外现。这里的“琼疏”指梅枝，“雪”、“云”指的是梅花。“画角”两句，写被攀折过后的梅树，青春已逝，只得将自己的悠悠情思追随春风而去，直至天涯海角，那里正是那些江南游客的家乡呢! 后五句描写侧重有变化，从游子回复到梅花，突现了它的灵性，这是多么善解人意的非同寻常的梅花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