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更鸟的情歌
巴格达郊区,早已经成为一片瓦砾,偶尔会有美国的士兵穿梭于这座村庄与另一座村庄,证明着一场刚刚过去的血雨腥风。
罗伯时常坐在自己的家门口,佝偻着残旧的身躯,想着四十年前的往事。
那个时候,他们的爱情才刚刚开始,奇娅还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他们的相识十分浪漫,是在伊拉克政府举行的一年一度的情歌大赛上。那个时候,伊拉克十分安宁,没有侵略者的身影,更没有反政府武装的嘲笑,只有安静的人民享受着安乐。
情歌大赛上,罗伯表演了自己的绝技。他十分喜爱知更鸟,因此,平日里,他会模仿它们的各种叫声。当欢快的鸟鸣声从他嘴里传出来时,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而一个喜欢知更鸟的女孩子,也因此喜欢上了罗伯,罗伯的生命从此与幸福缠绵在一起。
他们的婚姻十分幸福,直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美军占领了巴格达地区,枪炮声响彻云霄。奇娅的病情开始加重,她本患有呼吸系统疾病,硝烟加剧了她的病情。去年的某一天,她突然间对他说出了一段话来。
她说她从来就是勉强着自己与他过了一辈子,她现在有些讨厌他的存在,因此,她希望他可以给自己自由,她想去远方,那个地方没有硝烟、没有枪炮声。
罗伯一脸尴尬,向她表白自己四十年忠贞不渝的爱情时,她竟然打了他的脸,这是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事。她变了,她的喜怒无常,变得不可收拾。
半个月后的一天,奇娅突然消失了,罗伯并没有哭泣,人各有志,也许她想得到的自由自己给不了。这些可恶的美国人,可恶的枪炮声,罗伯开始诅咒美国人。
当有美国士兵从他的家门前经过时,他总会用伊拉克语言骂他们,直至有一天,一个美国人发现了他的行为,冲进了他的家门,想用皮鞭教训他。
罗伯大声反抗着:你们这些可恶的人种,你们杀害了我们的人民,破坏了我们的家园,我的爱人也因为你们的到来变得神经质,永远离开了我,知道吗?
美国军官明白了他的话,他放下了皮鞭,向着他鞠了个躬后,离开了他的家。从此以后,再没有美国士兵从他的家门前经过。
也许,他们被我的真心感动了吧。罗伯讪笑着。
他开始寻找妻子的下落,但毫无音讯。有人说见过她,她可能在战争中死了,也可能是到了某座深山老林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也有人说,她骗了他,她已经病入膏肓,只不过不愿让他难过罢了。
罗伯开始浑浑噩噩地过日子,每天躺在床上,想着过往的旧事,念到痛处,禁不住潸然泪下。
那一晚,他突然听到了知更鸟的叫声,那是年轻时候的情歌。是奇娅又回来了。他喜出望外,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只有知更鸟的歌声在树梢之上婉转着,这使得他的生活瞬间改变,他仿佛又找到了年轻时的时光。
知更鸟的叫声从此不绝于耳,每日伴随着他,罗伯的生活开始出现生机。有了知更鸟的叫声,他觉得命运对于他已经有了公平,他从床上起来,走到外面去呼吸新鲜的空气。有人告诉他,美军马上就要离开了,就在今年,这显然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那天晚上,他竟然听到了两只知更鸟的叫声,它们在专心地对着情歌。这让他惊喜万分,当时,他和奇娅不就是两只可爱的知更鸟吗?他们的结合是时代的印证,同时也是一段佳话。对了,知更鸟的叫声,我何不将它们的叫声录下来?
罗伯开始到处搜集知更鸟的叫声。战后的伊拉克已经有了一片生机,已经成立的政府虽然每日遭受着反政府武装的骚扰,但毕竟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知更鸟的叫声开始多了起来,他甚至回味着年轻时候自己的口技。对了,自己不也是一只知更鸟吗?于是,他便用录音机录下自己的声音。
2009年春天,罗伯的生命已经到了风烛残年,一对年轻男女走进了他的家门,他们将一封信交给了罗伯。
是奇娅写给他的,时间是十年前的某个黄昏:
我自知不久于人世,唯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因此,我选择了离开,让你痛恨我,而不是怀念,有时候怀念一个人是十分悲伤的事情。我知道你喜欢知更鸟的叫声,因此,我在离世前,会将这些叫声录下来,让两个年轻人帮助我每天在我们的家园门口放给你听。一旦有了这些叫声,我知道你会延续你的生命,虽然这花费了我所有的积蓄,但我觉得值得。愿你十年后能够看到这封信,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创造奇迹的。最后,我诅咒可恶的战争,但愿这场战争能够早日结束。
罗伯握住两个年轻人的手,禁不住泪流满面。
2010年夏天,一个叫罗伯的老人与两个年轻人,在伊拉克首都巴格达举办了一场知更鸟情歌的展示会。没有了枪炮声,只有知更鸟欢愉的歌唱,无数年轻人慕名而来,政府官员也来了,他们尽情释放着战后的喜悦与激动,期盼着自己的家园能够永久太平。
罗伯睡着了,睡梦中,他又看见了奇娅,他激动地告诉她:战争已经结束,知更鸟已经重新回到了我们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