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如初

在生活中，有很多事情是不管我们心里多么不情愿，都必须得承认并且面对的。比如老。对女人来说，承认自己老了，承认自己已人到中年，比承认自己事业无成，承认自己不漂亮或者不富有要难受得多。可是当我们听见别人叫一声大姐乃至阿姨乃至婆婆，当我们看见儿女已经像小树一样窜得老高，当我们穿一件新式衣服丈夫就会皱起眉头吞吞吐吐，我们就知道我们真的成了——中年妇女。

尽管我们可以安慰自己“看上去”还不老，尽管别人也可以安慰你有一种“成熟美”。但我敢打赌，每个具有“成熟美”的女人，都希望自己还不成熟，希望自己依然在成长之中，甚至长几粒青春豆。

但是，我说过了，不管我们心里多么的不情愿，都必须承认这个事实。在承认的前提下，才有可能谈怎么面对。对大多数女人来说，面对的方式就是尽最大的努力延缓衰老。这种努力包括去美容院、买高档化妆品、参加健美训练、进食各种延年益寿之食品；还包括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不抽烟不喝酒不熬夜不晒太阳等等。这样的努力应该说是卓有成效的。不然为什么现在的女人比过去同年龄的女人要年轻得多？连男人们也说，现在的女人年龄不好估计。就是说女人经过努力之后，至少“看上去”年轻了很多。

但是，我又要说但是了。我想告诉大家一个悲观的真理。即使你非常仔细地护理了你的脸，令它不生或少生皱纹；即使你严格地按照美容专家的指导、狠心地用最昂贵的护肤品，你却无法阻挡年龄的增长和随之而来的一切。有一次我见到一位女士，大家都夸她很会保养。的确，她的脸庞在她的那个年龄段的女人里是少有的滋润光洁。可我还是一眼就看出她并不年轻了。为什么？我悄悄观察了一下，最后发现，她的整个脸庞有一种下垂的态势。于是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你可以和皱纹作斗争，你却无法和地球吸引力作斗争。你在世上多活一年，你就会被地球吸引力朝下多坠一年。这样，即使不长皱纹，你的脸庞依然不会如年轻时那样充满向上的活力。

不信大家可以去比较，用年轻时的照片和现在的比较，在忽略了皱纹之后，你仍可以看到岁月的痕迹。

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独有的发现？所以我顺便提个建议：会作倒立的女士，不妨每天倒立一会儿，那绝对是有好处的。可惜我的两只胳膊实在是无力支撑，否则我将亲自实践并建立一套新的健美体系。

这是题外话。我要说的是，既然我们已经明白，不长皱纹也要老，我们不如就坦然地让它去长。何况已经有人在警告我们了：没有皱纹的祖母是可怕的。

怎么才能坦然？我想女人怕老，无非是怕自己没有魅力了，怕自己人老珠黄不可爱了。其实经过这么多年的生活经验，我们应当明白，魅力不仅表现在年轻上。我的一位女友与我分别多年，再见时变化很大，体形胖了，脸庞上不仅有了皱纹，还由于色素沉淀而发黑。说实话，一见之下我有些替她难过，她年轻时很漂亮。可是当我们坐下来聊天，仅仅谈了几句话之后，我就发现她依然可爱，甚至比过去更可爱了。因为她在事业上越来越出色，由于事业出色而拥有了自信，由于自信而开朗、幽默，善解人意。我真的非常喜欢她，后来我才知道，有很多人都喜欢她，这其中包括一些出色的男性。我想这个道理很简单，毋须我多言。

与其花那么多的时间精力去怕老、去阻止老，不如把这些时间和精力用来作些有益的事，有所追求，有所作为，从内在来完善自己。我相信“事业之树常青”，我相信“腹有诗书气自华”，我相信每个年龄段自有每个年龄段的风景。

我们不是常常在电影上看见一些西方国家的中年妇女，一笑起来就有很深的皱纹吗？为什么她们不在乎，为什么人们依然觉得她们有魅力？我想那就是因为她们的魅力是藏在深处的，是和内在气质融在一起的。只要这种气质在，魅力就在。那种开朗的笑，自信的笑，善良的笑，坦然的笑，会使皱纹们熠熠生辉。

我们不指望女人四十一朵花，花期总是短暂的。我们可以让自己成为一棵树，即使树皮上皱纹纵横，也依然有年轻的叶从心灵中生长出来，美丽如初。

1996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