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鸟儿的约会

我和鸟儿的约会

我和我的朋友是在阳台上认识的。那天我在阳台上晒红枣,他来阳台上偷吃红枣,不幸被我撞见。

我当时一见到他,心里就直扑腾,生怕惊着了他,倒像是我在偷吃他的红枣一样。就在他看到我飞也似的逃窜时,我便喜欢上了他。

他是一只鸟儿。长得尖嘴猴腮,还灰不溜秋,乍一看还真不像只好鸟。不过他还算不上梁上君子,人家专业的贼工作的时候,从来都是很安静的,连放屁都有分贝的要求。他却只知道叽叽喳喳,声音单调,毫不收敛。从他那上蹿下跳的调皮劲儿上看,很像我那精力过盛又没有午睡习惯的儿子,所以我断定,这厮一定也是一小男生。

我每早拿出一点红枣摆上阳台。他也守信用,每天厚着脸皮准点飞来。吃饱喝足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我则躲在门后偷看,享受着我这人类爸爸的爱意。我甚至突然发现,凡事只要一带上偷字,便都有一乐,比如偷笑、偷吃、偷看、偷闲、偷情……

我儿子见到这鸟后,忙着下套子要逮,只是他手笨,没有得逞。被我发现,当即收缴作案工具,并厉声斥责:“你怎么可以随意伤害一只可爱的小鸟呢?他是人类的朋友。”

“拉倒吧,老爸,在我们家里,鸡吃的比谁少吗?”他回敬我一句。虽然这“鸡”是“又”一“鸟”的意思,但我还是认为,儿子这一代是不承认高尚的一代。

喂鸟是幸福的,喂那种食欲特大的鸟尤其幸福。我们家的人就没有一个这样热爱吃饭的。我“喂”起他们来,幸福度不及喂鸟的十分之一。

几天后,待鸟儿吃得心安理得了,躲在门后的人便想出来认个亲戚。

那天,见日头很好,估计他的心情也不坏。我把头从门后慢慢浮出,献上早已准备好的笑容,风情万种地送去“秋天的菠菜”,希望他能像喜欢红枣一样喜欢这张脸。

然而他不友好,在他看我的眼神中,充满着警惕和敌意。我怀疑他读不懂我们人类的笑容,这是令人沮丧的。可笑的是,在他高度戒备地注视着我的当口,还不忘以极快的速度朝枣肉猛叨上一口,然后马上又恢复严肃的盯人状。

我觉得他在耍小聪明,为了不影响他进餐,我只好重新退回门后。最让我生气的是,我一退出,他立马就撅起屁股拉一泡屎以示庆贺。我不知道这到底对我是怎样的一种侮辱。让我不得不想起我家楼下那条杂毛狗来,人家多看得起我,我只喂过它一回骨头,以后每次看见我,都拼命地摇尾巴,让我无端高贵了许多。

一天周末,我见以往总是孤孤单单的他,身后还跟着一大胖鸟,以为是他的胖太太。心中大喜:成熟得够快的!急忙跑到门后,窥探他人隐私的兴致大发。这胖鸟于我的印象极好,叫声柔和,仪态端庄,吃相颇有教养,在我们人类圈中,这叫淑女形象吧。

然而,据我在门缝反复观察,这胖鸟不是小家伙的太太,因为他们之间从来不黏黏糊糊,也不见眉来眼去,只是同来同吃,连同归都不常见。只是胖鸟每次吃完后,总要街上一枚红枣带走,也可能是一只母亲鸟吧,且家庭负担不老少,带她来的是儿子。这母子俩很少对话,不愿沟通,就像我家那母子俩一样。

什么事情都有个结束。我与鸟儿缘尽的时候,是我出差两天回来后。阳台上红枣已尽,鸟儿不见踪影。我急忙很张扬地摆上红枣,古人植芭蕉以邀雨,如今我摆红枣以邀鸟。鸟儿鸟儿胡不归?

可惜一切都晚了。他们走得干干净净。估计在以后的岁月里,是不会再想我一下了。哪位大师说过,鸟儿是快乐的。他们不贪不占,不赊不欠,即捡即失,只体会当下的快乐,放得下一切的包袱与牵挂,难怪他们轻盈得可以飞。

就是这样,我还是骂他们忘恩负义,骂他们鸟目寸光,骂他们不讲人情。在我人到中年的时候,老婆没能把我甩了,他们却把我给一脚蹬了。

鸟儿子飞走了还有我儿子,他是没办法把我甩掉的,那日,见我在阳台上想鸟,儿子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算了老爸,别跟破了产似的,不来就不来了,还省点红枣呢。”

他是好心,以为舍不得红枣就可以宽我的心,其实,他哪知道,我真正舍不得的,是我们蜗居在城市的人那少得可怜的温情和浪漫。只不过鸟儿子和我儿子他们从来都不稀罕这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