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风

杨进峰

在我幼年时，最先认识的是“诚实勤俭”四个字。说起来，还有一段历史。

当年，村里有一口地窖，从地窖的大门进去，东西各有一个直径约20米、高约10余米的露天大坑，两个大坑的四周密密麻麻地挨着一串窖洞。

爷爷说，在旧社会，这个地窖生活着我们家族80余口人，为的是防止土匪抢劫和战乱。

我还清楚地记得，在进入地窖的大门时，能够看到左右两边是用过去那种大青砖砌成的立柱。门的正上方，一块长约1.5米、高约0.5米的大青石板横架着，“诚实勤俭”四个繁体字，笔力苍劲，雕刻在石板上。

爷爷说：“这‘诚实勤俭’就是咱们家族的门风。”

那时，每当我和小伙伴玩时说了假话，爷爷都会领着我到地窖的大门前，指着那四个字让我读，然后告诫我：“在什么时候，都要诚实守信，永远不能丢了我们家族的门风。”

如今，那个地窖早已被填平，但地窖大门上“诚实勤俭”的门风，却被我们家族保留了下来。

记得10岁那年，父亲盖新房，在入户大门的顶端，依然装上写有“诚实勤俭”四个字的彩色瓷砖。父亲说，为了这四个字，他专门到瓷砖市场找人定做的。

父亲尽管在我十三岁那年就去世了，但我至今记得，每当我说了假话或有了浪费行为，父亲都会让我跪在大门前抬头看着门上“诚实勤俭”四个字，之后罚我抄写“诚实勤俭”100遍。

父亲说，只要是我们家的人，谁若违背了“诚实勤俭”，那就是辱没了我们家族的门风，辱没了门风，是会被全村人瞧不起的，也是最丢人的事。

18岁那年，我离开家乡，至今已三十多年。身处钢筋水泥混凝土的城市里，尽管没有了院墙和高大的大门楼，但我却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悬挂着“诚实勤俭”四个字。每每老家有亲人来了，看到这四个字，都会很欣慰，他们说：“好，人进城了，门风还带着，‘诚实勤俭’是咱们家族的传家宝，在什么时候也不能丢。”

多年来，我一有时间便细细品悟这四个字，他们潜移默化地训诫着我、开导着我、指导着我，并在我的意识中形成一种无形的烙印，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违背“诚实勤俭”的门风，否则，那便成了自欺欺人，谋事必败，为人必败。

记得十年前，有人谣传，说整个家乡要被规划搬进城里。为了搬迁后能被开发商多补偿房子，于是，整个村的人都像疯了一样加盖房子，家家都在房子上面再盖一层，还有不少人把整个院子统统盖成了房。

看到别人都在盖房，哥哥当时也蠢蠢欲动。母亲领着哥哥到大门前指着门顶的“诚实勤俭”四个字说：“在任何情况下，我们家的人都不能违背门风，而且，你弟弟还是共产党员，为了获得更多的补偿，连我们家的人都昧着良心去盖房子，会让别人怎么看我们？我们必须坚守‘诚实勤俭’的门风，用我们的劳动获得收获，永远不能投机取巧，违背‘诚实勤俭’这个门风。”

然而，十年过去了，家乡依然没有搬迁，如今那些加盖了房子的人悔恨不已。他们不但没有获得更多补偿，反而付出了人力物力财力。当年，为了获取利益，他们加盖的房子全部用的是最廉价最劣质的材料。如今，事隔多年，房屋结构老化，出于安全考虑，他们自觉拆除了。

这件事，让我想到了幼年时爷爷说的那句话：“‘诚实勤俭’，是咱们家族的传家宝和护身符，只要坚守它，永远平安不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