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头

火车头

[德国]赫·贺尔特豪斯

某天晚上,我坐在一家乡村酒店的一只啤酒杯前(准确地说,应该是在啤酒杯后面)。这时,一个长相平平的男人挨着我坐下来,以一种亲切得不自然的口吻问我是否想买一部火车头。我从来不会轻易地说个“不”字,所以,想把东西卖给我一点也不难。不过,面对如此庞大的购置项目,我还是小心为本。尽管我对火车头只略知一点皮毛,我还是询问了它的型号、生产日期和活塞的尺码,以便让这人产生一种印象:他正在和一个内行打交道,对方并不愿意糊里糊涂地买下来。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给他留下了这样的印象,反正他很愿意回答我的问题,而且还向我描述了火车头前面、后面及侧面的外观。看样子,这部火车头还不错,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我向他订了货。这部火车头已经被用过了,尽管按照惯例它很长时间才会被用坏,所以,我不愿意按原标价付钱。

当天夜里,火车头就被送来了。面对如此迅速的交货方式,我本来该想到这可能是一笔不正当的交易,可是,像我这样毫无疑心的人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些。我无法把火车头安放在家里,因为,所有的门都进不去,而且它或许会把屋子压塌掉,因此,只得放进车库里,反正那地方结实得可以停车。当然,火车头只能放进去一半,高度倒是足够了。我曾经在车库里放过一只气球,不过后来炸掉了。

就在我买下火车头之后不久,父亲来看我。他是一个只注重客观现实、厌恶一切空想和情感表白的人。任何事情都不会使他惊讶,仿佛他无所不知,在别人告诉他以前,他就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可以一一道来(简言之,他是个理智得让人受不了的人)。互致问候之后,为了打破接连而至的尴尬局面,我说:“秋天的气味多么美妙……”

“是晒干了的马铃薯藤味,”他附和说。他说得一点没错。我不再说话,给自己斟了一杯父亲带来的白兰地。这酒喝起来有一股肥皂般的味道,我把这种感觉说了出来。

父亲说,正如我可以从标签上看到的一样,这种白兰地曾在列日和巴塞罗那世界博览会上获过大奖,还获得过圣·路易斯金质奖章,评价一直不错。

我们默默地喝了几杯白兰地,父亲回来了,小声地、几乎有点颤抖地说,在我车库里停着一部火车头。

“我知道,”我平静地说并抿了一小口白兰地,“刚买的。”

他迟迟疑疑地问我是不是经常用到它,我说,不,不常用,只是最近有一天夜里,我开着它把一位行将分娩的农妇送到了城里。农妇于当夜生了一对双胞胎,当然,这与她夜里乘坐火车是毫不相关的。其实,这一切都是我杜撰出来的,但是,面对这种尴尬的局面,我不得不捏造事实。

我不知道他相信不相信我说的话。父亲只是沉默以待。显然,他觉得在我这儿不自在。他变得沉默寡言,又喝了杯白兰地,后来,便向我告辞了。此后,我一直没见到过父亲。

不久,报纸上刊登了一则消息:法国国立铁路运输公司失窃一部火车头(是某天夜里在户外——准确地说是在调车场——失窃的)。我当然很清楚,我成了一笔不正当交易的牺牲品。距我们上次在乡村酒店邂逅不久,我又遇到了那个卖主。我尽量克制自己,显得很冷静。这一回,他要卖给我一辆吊车。我再也不想跟他做什么买卖了。况且,吊车对我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