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亩花田一生相依

女孩在网上有一块田,取名半亩花田。她的田里永远种着同一种花,那就是蓝紫色的勿忘我。男孩问她,勿忘我有四种颜色,你为什么独独喜欢蓝紫色?女孩淡淡地回,喜欢就是最好的理由。

男孩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于是默不做声地在女孩的花田里当起了园丁的角色,锄草、施肥、浇水、捉虫,间或给她留言,都是些散淡的心情之类,比如哪条街上茶餐厅里的小吃好棒,哪家水果庙里新到了越南芒果、台湾槟榔,又淘到正版的老唱片了,他都会事无巨细地留言告诉她。天冷了,他也会提醒她加衣;下雨时,他会提醒她带伞。

他的留言常常那样散淡而不经意地躺在她的留言箱里,有时候,她会盯着那些留言出神,想象着男孩在街上行走,在树下徘徊,在人流中被裹挟着向前,她甚至想象着他说话的神态、欢愉的样子,那一定是个阳光男孩,眼神清澈、思维活跃……她转动着手里的咖啡杯,神思游移。那些留言,她多半不会回,隔一两天,上网看看她的花是不是都开好了,顺便看看他的留言。

现实生活里,她是一个白领,上班下班,自己开着车,一个人独来独往,从不与人结伴,也不见她与谁走得很近,没有人见过她有男朋友,也没有人见过她有来往密切的“闺密”,讷言、慎行,背地里大家都叫她“绝缘体”。她是一个静默的女子,静默得让人心疼和发慌。

在那幢有着上百家公司的大厦里,早晚上下班是一大景观。她裹挟在人流里,盯着前边一个女同事美腿上的网眼丝袜,虽然很风情,但她总觉得缺少了点儿什么。正胡思乱想着,脚下七寸高的高跟鞋偏偏跟她较劲,往旁边一歪,玉山将倾。就在她快要摔倒的刹那,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托住了她,她像一根藤,顺势站了起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是新来的上司,眼梢很长,头发很密,看人的时候喜欢眯着眼睛。他笑,你不谢谢我吗?不然你可糗大了。她说,谢谢!他压低声音,怎么谢我?你请我吃饭吧!她冷冷地回,不。他笑容转淡,那我请你?她看着他的眼睛,你想追我?抱歉,我对小男孩不感兴趣。

他比她小三岁,小不是原因,而是借口。她以为,这样可以让他知难而退,谁知他却毫发无伤。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有追求的权利。她的心微微地动了一下,可是很快调整好情绪,耸耸肩,做出无所谓的样子。

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喝了一瓶红酒,火辣辣的液体像穿肠的毒药把她烧着了,她对着镜子笑,然后趴在桌子上哭,大半夜的时候,打开电脑,爬上网。

那些蓝紫色的勿忘我全部盛开了,像一片蓝色的花海。她打开留言箱,给男孩留言: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相传中世纪欧洲有一位英俊的骑士,热恋着一位美丽的少女。有一天,他们共骑一匹马出去游玩,在海岸崎岖的悬崖上开着一朵小花,少女非常喜欢,骑士为了博得恋人的欢心,攀上悬崖去采,结果失足掉进大海。我就是那个少女,和男朋友一起出去玩儿,让他给我买草莓蛋糕,他穿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飞驰而来的大货车带进了天国。从此,我的半亩花田里永远都是蓝紫色的勿忘我,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勿忘我,

隔天,她收到男孩的留言,如果你愿意,我想和你一起种勿忘我。如果你愿意,请到街角那家咖啡馆找我。如果你愿意,我会连续一周,每天傍晚都等在那里。一周之后,我们将永远错过彼此。

她反复看着男孩儿的那条留言,犹豫良久,眼前晃动的却是一大片蓝紫色的勿忘我。永远错过,这四个字灼痛了她的心,她想去看看男孩儿,可是她又怕自己背叛了那些勿忘我。

第七天傍晚,她终于说服自己,披上一条蓝紫色的披肩,去了那家咖啡馆,临窗的位子上坐着一个男孩儿,眼梢很长,头发很密,喜欢眯着眼睛看人。

她的泪流了下来,是你一直在陪着我吗?他点点头。

出门的时候,两只手已经紧紧地牵到一起,就像一双手里捧着一束蓝紫色的勿忘我。

(积雪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