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与做人

我国古代一直非常重视文学艺术家人品与作品风格的关系。人品有两方面的含义:一是指个性气质,二是指道德品质。

人的个性气质不同,作品风格也各不相同。用西方理论家的话讲,“风格就是人本身”。这样的例证有许多,比如说李白做人飘逸,所以诗也飘逸;杜甫为人沉着,因此诗也沉着。

气质与作品风格息息相关,德行也与作品风格血脉相连。汉代扬雄就曾这样说:“言,心声也;字,心画也。盖谓观言与书,可以知人之邪正也。”这里强调的是,文章或书法作品,往往是一个人内心世界的反映,通过作品可以看出一个人的人品好坏。元代揭惧斯在《诗法正宗》中就举了许多这样的例子,如说“刘孝绰兄弟;鄙人也,其文淫,湘东王兄弟,贪人也,其文繁。”这都是着眼于品德来谈的。

的确,德行与文章、写作与做人常常是有机地统一在一起的。我国当代著名作家巴金就是以真诚地做人、真诚地写作闻名于世的。他在回答为什么写作这个问题时说:“人为什么需要文学?需要它来扫除我们心灵中的垃圾,需要它给我们带来希望,带来勇气,带来力量。我为什么需要文学?我想用它来改变我的生活,改变我的环境,改变我的精神世界。我五十几年的文学生活可以说明;我不曾玩弄人生,不曾装饰人生,也不曾美化人生,我是在作品中生活,在作品中奋斗。”文如其人,巴金先生是用他的笔记。录自己的“真实思想和真实感情”,德行与文章互为表里,相得益彰。这正说明,一个人因其节操高尚,文章也更受人喜爱,文章优美,又可增添有德之人的光彩。巴金先生人品、文品俱佳,备受读者爱戴。鲁迅先生是文人,更是战士,他的精神与文章同样不朽!

但我们也要注意到,世界上的事情是非常复杂的,也是千变万化的。好人可以变坏,坏人也可以变好,好人身上未必没有坏的因子,坏人身上也可能有好的素质。文品与人品并不总是统一的,人品不好的人也有能写出高品位作品的。明代的都穆就曾指出;古之偏人曲士,其言其字,未必皆偏曲,则言与书又似不足以观人者。元遗山诗中写道:“心画心声总失真,文章宁复见为人。高情千古《闲居赋》,争信安仁拜路尘。”这首诗说的安仁,就是西晋文学家潘岳(字安仁)。此人性情轻躁,喜趋势利,与石崇等人谄事权贵贾谧,每每在外等候贾谧出门,便望尘而拜,人格可谓卑下。可他写的《闲居赋》,描写田园风光,明净和畅,全无尘俗之气。

现代文坛,类似的事例也不少见。如今的年轻人都知道鲁迅,恐怕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弟弟周作人了。其实,周作人在“五四”时期曾风云一时。早年他痛骂军阀,讨伐独裁,向往民主。他学贯中西,文笔优美,小品文写得实在是绝。可他中年以后锐气消沉,最后堕落为汉奸,成为民族败类。大节一亏,前功尽弃,人既已被社会所不齿,文自然也就少人问津了。

历史上,像周作人这样因德行而影响作品传世的人,实在不少呢。比如说到南宋民族英雄岳飞,人们不禁肃然起敬,吟诵起他那慷慨悲凉的《满江红》,更是热血沸腾。但说到陷害岳飞的奸臣秦桧,人们便会嗤之以鼻。可有谁知道,秦桧除了是个大奸臣、大卖国贼之外,他还是个不错的书法家呢。他的字笔力遒劲,很有风骨。可是因其迹劣,人们“恨屋及乌”,作品早已被人们弃掷如鄙帚了。人们喜爱的书法作品、文艺作品,大多是作者人品较好的,有人格魅力的,用古人的话讲,是“爱其书者,兼取其为人也”。

如此看来,作文(广义的)与做人有矛盾,也有统一,但二者相互影响则是毫无疑问的。须知,学书应先养性,作文先学做人。只有好的人品才能与好的文品、艺品相得益彰,交相辉映。七十年代有一部较好的影片叫《闪闪的红星》,小演员当时写过一篇《演冬子,学冬子,做党的好孩子》,至今让人不忘。这也大抵是说从艺与做人要一致,要有精神境界。时下文艺界不少人著书作文、绘画演戏,不讲人品者屡见不鲜。某两个漂亮的女影星在江南某地因嫌钱少而罢演,某演领袖起家的“大款”,出场费要价不低,且“孔方兄”少一点儿也不干,诸如此类的事儿,让人听了、看了总觉得不是味儿。

看来,文品与人品并非是一个太过时的话题。从历史中,人们也许能得到一些警示。我仍以为:做人是根本,书法、绘画、文章、演艺等等,皆不过是人生大树上的枝叶。根深才能叶茂!

(范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