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梅白听主席一席话 主席拜梅白半字师
——毛泽东教梅白写诗
梅白:1922—1992年。曾担任湖北省委副秘书长、省委书记处办公室主任。1956年7月毛泽东到湖北出巡,主席身边需要一个本地人陪同,经王任重提议梅白被指定为毛泽东的临时秘书,后来毛泽东多次到湖北视察,均由梅白任毛泽东秘书。
1.我来高处欲乘风 暮色苍茫一望中
1958年3月29日,成都会议结束,毛泽东乘专列来到重庆,视察三峡。梅白一直跟随在毛泽东身边。毛泽东看了梅白作的一首诗《夜登重庆枇杷山》:
我来高处欲乘风,夜色辉煌一望中。
几万银灯流倒影,嘉陵江比水晶宫。
毛泽东觉得梅白的诗还有一点意境,于是发表了自己的一些意见:“如果把‘辉煌’二字改为‘苍茫’,则显示出了夜色的动态,为‘水晶宫’作伏笔,写的辉煌而不那么‘露’。诗贵含蓄和留有余地啊!‘几万’应改为‘百万’,以显示山城新貌,这里应鲜明,而不应含蓄。‘流倒影’不如‘摇倒影’也是为了显示夜景的动态,也采取对比手法,写出嘉陵江并不那么平铺直叙,而是风翻浪卷,显示了嘉陵江的性格,因之应改‘比’为‘似’,这又是虚笔写实。总之,诗贵意境高尚,尤贵意境的动态即变化,才见诗的波澜。这正是唐以来的格律诗的优越性,这样你的这首诗就成了这样的组合:
我来高处欲乘风,夜色苍茫一望中。
百万银灯摇倒影,嘉陵江似水晶宫。
“怎么样?你比较一下,有比较才能鉴别。诗要改,不但要请人改,而且主要靠自己改,放一个时候,看了,想了,再改,就有可能改得好一些,这就是所谓‘推敲’的好处。当然也有改坏了的……”
梅白的诗还是有比较深厚的功底的,但是和毛泽东的水平当然是不可比的了。毛泽东只是在几个关键的地方换了几个词,全诗的主题、框架都没有改变,但是诗意却比先前浓厚得多了,意境也别有了一番风味。
2.谦逊主席新发明 戏称梅白半字师
1959年6月25日,毛泽东回到了阔别三十二年的韶山。他在韶山小住了两天。就在这两天的时间里,毛泽东为父母祭扫了墓地,看了故居,宴请了乡里的邻居、朋友、亲属、同学,还到韶山水库里游泳,兴致很高。休息的时候,毛泽东指着山中一处叫滴水洞的地方对陪同的周小舟说:“小舟,这个地方很安静,我退休后,在这儿给我搭个茅棚好吗?”
夜里,毛泽东为故乡的变化而兴奋,回忆几十年革命生涯的艰难困苦,奋斗牺牲,他的心情难以平静,吟成一首《七律·到韶山》:
一九五九年六月二十五日到韶山。离别这个地方已有三十二周年了。
别梦依稀哭逝川,故园三十二年前。
红旗卷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
在庐山会议上,毛泽东准备将这首诗和另一首七律《登庐山》印发给与会的同志。当时,梅白正在毛泽东身边担任临时秘书,梅白反复吟诵这首诗,向毛泽东建议将首句的“哭”字改为“咒”字。毛泽东吟咏了片刻,欣然采纳了梅白的建议,后来这首诗的首句就改为“别梦依稀咒逝川”了。因为“哭”与“咒”只有下半部分是不同的,只改动了半个字,所以毛泽东称梅白为“半字之师”。古时和现今一字之师的故事还是比较多的,但是半字之师的确是毛泽东的首创。
3.遇事虚怀观一是 与人和气察群言
1959年7月4日,毛泽东在庐山住处和梅白、王任重、刘建勋共进晚餐。四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毛泽东和他们提到明代杨继盛的两句诗:
遇事虚怀观一是,与人和气察群言。
毛泽东接着说道:“这是椒山(杨继盛号椒山)先生的名句。我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这两句,并照此去做。这几十年的体会是:头一句‘遇事虚怀观一是’,难就难在‘遇事’这两个字上,即有时虚怀,有时并不怎么虚怀。第二句‘与人和气察群言。’难在‘察’字上面。察,不是一般的察言观色,而是要虚心体察,这样才能从群言中吸取智慧和力量,诗言志,椒山先生有此志,乃有此诗……”
梅白、王任重、刘建勋都被毛泽东的话深深地感动了。
4.谈诗论词说小川 三五九旅好战士
1959年,梅白的好友郭小川所写的《望星空》发表后,在北京受到批判,毛泽东从香港的《真报》上看到“号召”郭小川去香港避难的文章,毛泽东问:“你的朋友郭小川出了什么事?”当时梅白和郭小川已经很久没有通信了,所以梅白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毛泽东兴致勃勃回武汉的时候,毛泽东把《真报》给梅白,让梅白转给小川,并嘱咐梅白:“有什么反应,你再告诉我。”
梅白向朋友了解了郭小川的一些情况,又找到报纸看了郭小川写的《望星空》,于是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亲自送到毛泽东的手中。梅白来到毛泽东的住处,还没等梅白张口,他就对梅白说:“说说你的朋友郭小川吧,他给王胡子(指王震)当过秘书,他不是什么反党分子。我一向认为他是‘中国的马雅可夫斯基’,他是学马雅的,写的也是‘楼梯’诗。你知道我是不看新诗的……给我一百块大洋我也不看,是你那会说我对新诗有偏见,你说当代青年喜欢新诗,尤其喜欢郭小川的诗。你送给我的《将军三部曲》、《致青年公民》等等,我都看了。这些诗并不能打动我,但能打动青年。以前我总觉得新诗不好,前天在这里游泳,竟然听到珞珈山有人背诵郭小川的‘我号召……’真怪,这个比你大一点的小朋友,他竟敢说‘我号召’!我暗自好笑,我毛泽东也没有写过‘我号召’。”
梅白乘机说:“小川同志的《望星空》(载1959年《人民文学》11、12期),至多不过像我们至今还没有忘记的伟大爱国诗人屈原当年所写《天问》那样,发挥诗人对空间对人间的希望和幻想,也提出了《天问》中提过的一些需要天文界来回答的问题。”
毛泽东微微一笑:“是的嘛,没有幻想,就没有科学、文学和艺术。像郭小川那样忠于宣传职守的人,也寄希望于所发出的幻想啊!不愧为马列学院的学生,不愧为三五九旅的战士。我给有关人士打过招呼,只说了一句,不要做受《真报》欢迎,也就是受蒋委员长欢迎的蠢事,应当给这个善于思考、长于幻想的热爱祖国的诗人以公民、党员、老战士以绝对的自由。”
很快,郭小川恢复了自由。后来郭小川在国庆十周年的前夕,给梅白写了一封信,大意是:小梅,我情愿生活在我亲爱的祖国,母亲的怀抱里,那些民族的阶级的敌人叫我“投奔自由”世界,难道,我同你的亲身经历能有一秒钟去梦想那种“地狱的入口处”吗?请你放心,其实你比我更有信心,所以你冒了多大的风险?!我们之间是用不着多说一个字的。但是我永远不能忘记你在那样的风浪中,居然敢提我的《望星空》。
5.“谬种流传”解疑惑 “源远流长”受喜欢
我们一定都记得,毛泽东给臧克家的一封信,信中说:“这些东西,我历来不愿意正式发表,因为是旧体,怕谬种流传,贻误青年……诗当然应以新诗为主体,旧诗可以写一些,但是不宜在青年中提倡,因为这种体裁束缚思想,又不易学。”
开始的时候,大家对这封信的理解还是比较正常的。可是到后来,渐渐地就发生了偏差,无形中人们将“谬种”和旧体诗画上了等号,使旧体诗的发展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
其实,是一些人曲解了毛泽东的那封信。后来,毛泽东和梅白的一次谈话,才充分地表明了毛泽东的真正用意。梅白问:“主席为什么说怕谬种流传?”
毛泽东躺在藤椅上,仰望着天上的点点繁星说:“那是针对当时的青少年说的。旧体诗词有许多讲究,音韵、格律,很不易学,又容易束缚人们的思想,不如新诗那样‘自由’。”“但另一方面,旧体诗词源远流长,不仅像我们这样的老年人喜欢,而且像你们这样的中年人也喜欢。我冒叫一声,旧体诗词要发展,要改造,一万年也打不倒。因为这种东西最能反映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的特性和风尚,可以兴观群怨嘛!哀而不伤,温柔敦厚嘛!”后来梅白把毛泽东的这番话在报上公开发表了,这才解开了一直留在人们心中的疑惑。毛泽东的这番话从一分为二的角度,肯定了旧体诗的主流,预言了旧体诗要改造,要发展,对旧体诗词给予了恰当的评价。
由此可见,在这个问题上,梅白是功不可没的,没有梅白对这个问题的关心,对毛泽东的提问,“谬种流传”之说也许真的会贻害了旧体诗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