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国学经典解读

《大学》原著导读

大学[1]之道,在明明德[2],在亲民[3],在止于至善[4]。知止而后有定[5],164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6],事有终始。知所先后[7],则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8]。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9]。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10]。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11]。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12]。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13]。致知在格物[14]。物格而后知至[15],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16],壹是皆以修身为本[17]。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18],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19]。

注释

[1]大学:大,旧音泰,今读如字。与小学相对而言。古代八岁入小学。学习“洒扫应对进退,礼乐射御书数”,十五岁入大学,学习“穷理正心,修己正人”。

[2]明德:人所与生俱来的正大光明的德性。

[3]亲民:亲,新。即革新,自新。新民,使人弃旧图新。

[4]至善:朱熹认为是“事理当然之极也”,意为当然事理的极点。

[5]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止,所应停止的地方,目的地。定,确定的方向。静,心不妄动。安,心神安定。虑,处事精详。得,得其所止。

[6]物有本末,事有终始:本末,根本与枝末,朱熹认为,本末指“明德”和“新民”。终始,开始和终结,朱熹认为,终始指“知止”和“能得”。

[7]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先后,根本和开始为先,也即“明德”和“知止”为先;枝末和终结为后,也即“新民”和“能得”为后。

[8]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治:治,使动用法,使……安定。国,指诸侯的封国。

[9]先齐其家:齐,使动用法,使……齐。家,指大夫的封地。

[10]先修其身:修,使动用法,使……修。身,自身,自己。

[11]先正其心:正,使动用法,使……正。心,心思,思想。

[12]先诚其意:诚,使动用法,使……诚。意,心意,情感。

[13]先致其知:致,使动用法,使……致。知,知识。

[14]致知在格物:格物,研究事物的道理。

[15]物格而后知至:而后,然后,以后。至,到来,此处指得到。

[16]自天子以至庶人:天子,古代的最高统治者,自以为受命于天,故称天子。庶人,平民百姓。庶,多。

[17]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壹是,一切、都是。本,根本。

[18]其所厚者薄:所厚者,应当重视的。薄,轻视。

[19]未之有也,宾语前置,即“未有之也”。

译文

大人之学的道理,就在于阐明光明的特性,在于亲爱老百姓,在于达到美善的最高境界。知道善之所在,才能有确定的努力的方向;有了确定的努力的方向,内心才能平静;内心平静才能心灵安适;心灵安适才能思虑周详;思虑周详才能有所收获。万物都是有本有末的,每件事情都是有终有始的,懂得了先后秩序,就接近于大学的本质了。

古代要把光明的特性阐明给天下之人,首先要治理好自己的诸侯国。要治理好自己的诸侯国,首先要治理好自己的家庭。要治理好自己的家庭,首先要培养自身的品德。要培养自身的品德,首先要端正自己的心态。要端正自己的心态,首先要使自己意念真诚。想要自己意念真诚,首先要获得一定的知识。要获得知识,就要推究事物的原理。推究了事物的原理,才能彻底地了解事物。彻底地了解事物,然后意念才能诚实。意念诚实了,内心才能端正。内心端正了,身心才能得到好的修养。自我修养好了,家庭才能治理得井井有条。家庭条理有序了,才能治理好一个诸侯国。小国治理好了,就能平定天下。从天子到百姓,一切都要以修养自身为根本。自身修养这个根本没做好,却要齐家、治国、平天下,那是不可能的。正如我所厚待的人疏远我,我所疏远的人却厚待我,这是不会有的事。

评析

本章是《大学》的第一章,也是大学的总纲。朱熹集注说本章为经,盖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其后为传十章,为曾子之意而门人记之也。

首章说了儒家的最高政治理想是“天下平”,即实现天下太平。而要实现天下太平,就必须“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而要做到“明明德”、“亲民”、“至于至善”,就必须“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直至“天下平”。所以本章奠定了《大学》的理论基础,构建了“《大学》的基本框架,要理解《大学》的宗旨,就必须理解《大学》的第一章。”


1.《康诰》曰:“克明德。”[1]《大甲》曰:“顾天之明命。”[2]《帝典》曰:“克明峻德。”[3]皆自明也[4]。

注释

[1]《康诰》曰:“克明德。”:《康诰》,《尚书》中的一篇,是周公告诫康叔治理卫国的诰词。主要强调尚德慎罚、敬天爱民的道理。克,能够。

[2]《大甲》曰:“顾天之明命。”:《大甲》,又作《太甲》,《尚书》中的篇名,是伊尹教导太甲的训辞。顾,回头看,引申为注目,重视,顾念。(shì),“是”的古字。明命,意即“明德”,光明正大的德性。

[3]《帝典》曰:“克明峻德。”:《帝典》,又名《尧典》,《尚书》中的篇名,是后代史官追述尧的事迹的史书。峻,高、大。峻德,亦即“明德”。

[4]皆自明也:自明,自明己德,即自己彰明自己的德性。

译文

《康诰》里说:“弘扬光明的品德。”《太甲》里说:“念念不忘上天赋予的光明禀性。”《帝典》说:“弘扬崇高的品德。”这些都是说要弘扬本性中光明正大的品德。

评析

本章援引《尚书》中的名篇,以周公、伊尹的名言和帝尧的典型事迹,说明“明明德”的重要性。由于周公、伊尹和帝尧都是儒家推崇的圣人,所以他们的言行极具说服力。


2.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1]”《康诰》曰:“作新民。[2]”《》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3]”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4]。

注释

[1]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汤,即成汤,商朝的开国君王。盘,指商汤的洗澡用具。铭,铭刻,铭文。盘铭,指刻在器物上用来警戒自己的铭文。新,本义指洗澡以除去身上的污垢,引申为通过修行使自己的心灵焕然一新。

[2]《康洁》曰:“作新民。”:作,鼓舞、振作。新民,自新之民。

[3]《诗》曰:“周虽旧邦,其命惟新。”:《诗》,指《诗经·大雅·文王》。周,文王的封国。周本为商王的诸侯,所以说“旧邦”。其命指周所秉受的天命。惟新,革新;惟,句中语助词,无义。

[4]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是以,以是,因此。君子,此处指能自新新民的人。无所不用其极,没有不追求达到“至善”境界的。

译文

成汤在《盘铭》上刻上铭文:“如果今日能使此盘焕然如新,就应该使它天天焕然如新,并一直保持下去。”《康诰》里说:“激励世人去垢显新。”《诗经》里说,“周朝之所以能存留到现在,其关键就在于能够时时保持着焕然一新的面貌。”所以君子无处不追求完善以使光明的品质得到彰显。

评析

本章引经据典,如《盘铭》上的箴言,《康诰》中周公告诫康叔的名言,以及《诗经》上的句名,阐明“新民”对于一个国家的兴旺发达非常重要的道理。


3.《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1]《诗》云:“缗蛮黄鸟,止于丘隅。”[2]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3]《诗》云:“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4]为人君,止于仁;[5]为人臣,止于敬;[6]为人子,止于孝;[7]为人父,止于慈;[8]与国人交,止于信。《诗》[9]云:“瞻彼淇澳[10],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11]。瑟兮兮,赫兮喧兮。[12]有斐君子,终不可兮[13]!”如切如磋者,道学也;[14]如琢如磨者,自修也;[15]瑟兮兮者,恂栗也;[16]赫兮喧兮者,威仪也;[17]有斐君子,终不可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诗》云:“於戏!前王不忘。”[18]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19]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20],此以没世不忘也。

注释

[1]《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诗》,指《诗经·商颂·玄鸟》。邦畿:古代天子都城及其周围的郊区。所居,所住的地方。

[2]《诗》云:“绵蛮黄鸟,止于丘隅。”:《诗》,指《诗经·小雅·绵蛮》。

绵蛮,鸟鸣声。止,止栖。丘隅,山丘的一角。

[3]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于止,对于息的地方来说。所止,所止息的地方。可以,何以,为什么。

[4]《诗云》:“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诗》,指《诗经·大雅·文王》。穆穆,形容文王的仪容庄严肃穆的样子。於,赞美之辞。缉,继续。熙,光明。敬止,无所不敬,止其所止。

[5]为人君,止于仁:作为人君,居于仁爱。

[6]为人臣,止于敬:作为人臣,居于诚敬。

[7]为人子,止于孝:作为子女,居于孝顺。

[8]为人父,止于慈:作为父亲,居于慈爱。

[9]《诗》:指《诗经·卫风·淇澳》。

[10]猗猗(yī):美盛的样子。

[11]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磋:有斐,有,形容词词头。斐,文采焕然的样子。切,用刀锯切割。琢,用椎凿雕琢。朱熹说:“皆裁物使成形质也。”磋,用钖打磨。磨,以沙石打磨。朱熹说:“皆治物使其滑泽也。”加工骨角,要切而磋;加工玉石,要琢而磨。

[12]瑟兮兮,赫兮喧兮:瑟,严密的样子。,武毅的样子。赫喧,显著盛大的样子。

[13]终不可兮:,忘记。

[14]如切如磋者,道学也:道,言,说。学,朱熹说“学”是“讲习讨论之事”,即做学问。

[15]如琢如磨者,自修也:反省体察自己。

[16]瑟兮兮者,恂慄也:恂慄,因恐惧而发抖,此处指君子戒惧的样子。

[17]赫兮喧兮者,威仪也:威仪,威严仪容。

[18]《诗》云:“於戏!前王不忘。”:《诗》,指《诗经·周颂·烈文》。於戏(wūhū):同“呜呼”,叹词。前王,指文王、武王。

[19]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贤其贤,尊重贤人,前边的“贤”用作动词,意动用法。后边的“贤”用作名词,贤人。亲其亲,亲近亲人,前边的“亲”用作动词,后边的“亲”用作名词。

[20]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乐其乐,享受快乐,前一“乐”字用作动词,意动用法,后一“乐”字用作名词,快乐。利其利,获得利益,前一“利”字用作动词,得利。后一“利”字用作名词,利益。

译文

《诗经》里说:“京都周围千里之内,都是百姓向往居住的地方。”《诗经》又说“绵蛮之声的黄鸟,栖息在山丘的一隅。”孔夫子说:“连黄鸟都知道它该栖息在什么地方,难道人还不如一只鸟儿吗?”《诗经》说:“品德高尚的文王,为人光明磊落,做事庄重谨慎。”做国君的关键是做到仁义;做臣子的关键是做到恭顺;做子女的关键是做到孝顺;做父亲的关键做到慈爱;与周围人交往的关键是讲究信用。《诗经》说:“看那弯弯的淇水岸边,翠竹郁郁葱葱。文质彬彬的君子,不断切磋,反复琢磨。他开朗而庄重,仪表堂堂。这样的君子,真是令人难忘!”这里所说的“不断切磋”,是指求道的态度;“反复琢磨”,是指自我修炼的精神;说他“开朗而庄重”,是指他内心谨慎而有所戒惧;说他“仪表堂堂”,是指他非常威严;说“这样一个君子,可真是令人难忘啊!”是指由于他品德非常高尚,达到了最完善的境界,所以使人难以忘怀。《诗经》说:“啊啊,前代的圣君真使人难忘啊!”这是因为明君圣贤能够以前代的圣君王为榜样,尊重其应该尊重的,亲近其应该亲近的,平民百姓也都蒙受恩泽,享受到他们能够享受的,获得其能够获得的。所以虽然前代圣君已经去世,但大家还是不会忘记他。

评析

本章阐明“止于至善”。引用《诗经》成句,由远至近,由鸟到人,由平民百姓到天子,都要“止于至善”。具体来讲,就是“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至于慈;与国人交,至于信。”这些品行的养成,都要经过“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学习修炼的过程。只有上至天子,下至平民的人都“止于至善”,那么便会出现“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的良好的社会秩序,那么也就达到“天下平”的目的了。


4.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1]无情者不得尽其辞[2],大畏民志[3]:此谓知本。

注释

[1]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这段话出自《论语·颜渊》。子,指孔子。听讼,审案。犹人,跟别人一样,犹,如同。无讼,没有诉讼。

[2]无情者不得尽其辞:无情者,无实之人,情,实,即隐瞒真实情况的人。尽其辞,尽其虚诞之辞,即巧言辩说。

[3]大畏民志:使民心畏服。

译文

孔夫子说:“我听取诉讼审理案子,也和别人一样,目的在于使诉讼不再发生。”使隐瞒真实情况的人不敢花言巧语,相互指责,使人心畏服,不敢随便搬弄是非。这就叫懂得了根本。

评析

这一章引用孔子的话,阐明本末之间的关系。孔子说:“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怎么才能做到“无讼”呢?首先要做到“明明德”,只有做到“明明德”,才能做到“新民”。也只有使民自新,才能“大畏民志”。只要做到使百姓心存敬畏,“故不待听而自无也”。


5.此谓知本[1],此谓知之至也[2]。

注释

[1]程子曰:“此为衍文。”程颐、朱熹都认为此句是因上而行,当删。

[2]此句上阙文,这应该是结束语。

译文

这就叫懂得了根本,这就是智慧的最高境界。


[朱熹注]右传之五章,盖释格物致知之义,而今亡矣。(此章旧本通下章,误在经文之下。)闲尝窃取程子之意以补之曰:“所谓致知在格物者[1],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2]。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也。是以大学始教,必使学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3]。此谓物格,此谓知之至也[5]。”

注释

[1]“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至“此谓物格”,是朱熹根据程颐的观点所作的补传,原文久佚。朱熹认为这一章应该是“释格物致知之义”。

[2]在即物而穷其理也:即物,接触事物,即,走近,接触。

[3]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全体大用,本体和功用。

[4]此谓知之至也:这一句是原文的最后一句,是对原文的概括。

评析

朱熹认为本章“盖释格物致知之义,而今亡矣”,便根据程颐的思想进行补传。朱熹虽补,但并不列为原文,反映他治学的严谨,非一般宋儒之篡改经典。朱熹所作的补传反映了朱熹的认识论。朱熹认为,“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就是说要获得知识,就必须接触事物而穷尽其中的道理,因为“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人心都有认知事物的能力,天下之物都蕴含着世间的道理,所以只要人们“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就是说,只要人们持之以恒,研究天下万事万物,最终会获得各种各样的知识。这一过程,就叫做“格物”,这一结果,就叫做致知。


6.所谓诚其意者[1],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2],此之谓自谦[3]。故君子必慎其独也[4]。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7],故君子必慎其独也。曾子[8]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9]!”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10],故君子必诚其意。

注释

[1]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诚,使动用法,诚其意,使其意诚实。自欺,即“欺自”的倒装,欺骗自己。

[2]如恶恶臭,如好好色:臭(xiù),气味,恶(è)臭,不好的气味。恶(wù)恶臭,厌恶不好的气味。色,容貌,好(hǎo)色,喜欢美丽的容貌。

[3]此之谓自谦:自谦(qiè),使自己快意,或使自己满足。谦,通“慊”,快意,满足。

[4]故曰君子必慎其独也:慎其独,对于独处极为谨慎。

[5]小人闲居为不善:闲居,独处。

[6]见君子而后厌然:厌然,闭藏、掩盖的样子。

[7]此谓诚于中,形于外:中,内心。形,用如动词,表现。

[8]曾子:曾子,名参,字子舆,孔子弟子。

[9]其严乎:严,严厉。

[10]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润屋,润饰房屋。润身,润饰身心。胖(pán),安泰舒适。

译文

所谓使自己的意念诚实,就是说不要自欺。要像憎恶腐臭的气味一样,要像爱好美好的容貌一样,这就是说自己不亏心。因此,君子对独居这事必须谨慎。小人独居,干不好的事情,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看见了君子,这才躲躲藏藏地把不好的遮盖起来,把好的显示出来。其实人们看他,正像看透他里面的肺肝一样,躲藏遮盖又有什么益处呢?这就是说,里面有什么样的实在东西,外面就必然会有什么样的表现。所以君子必须在独居时很谨慎。曾子说:“十只眼睛都在注视着,十只手都在指点着,这是多么严肃可畏啊!”财富可以修饰房屋,德行可以修饰人身,心胸宽广可以使身体舒适,所以君子必须使自己的意念诚实。

评析

本章阐述“诚意”。所谓“诚其意”就是使自己的念头情感诚实不欺,是自己真情实感的流露。打个比方,就是“如恶恶臭,如好好色”,这样就能获得心灵上的满足。所以“君子必慎其独也。”为什么呢?文章以小人说起,小人独处的时候,无所不为,为所欲为,见到君子之后又百般遮掩,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于人。这样的人,便没有做到“诚其意”。不论是独处,还是与人相处,都要把最真实的自己展示出来,尤其是“独处”的时候,所以君子必慎其独也。只有诚意,才能做到“慎独”。


7.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1],则不得其正[2],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3],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

注释

[1]身有所忿懥:身,程颐认为当作心。忿懥(zhì),发怒。

[2]则不得其正:正,端正。

[3]心不在焉:不能存心于正。在,存。

译文

所谓修身,在于端正自己的心,就是说:如果自己有所愤怒,心就不能获得端正;有所恐惧,心也不能获得端正;有所喜好,心也不能获得端正;有所忧患,心也不能获得端正。心思如果不集中在那里,看了却会看不见,听了却会听不到,吃东西却也会不知道滋味。这就是说,修身在于端正自己的心。

评析

本章阐述“正心修身”。要修身,先正心,因为心不正,便会身不修,所以“修身在正其心”。然而“正心”谈何容易,因为困扰人“心”的诱惑太多。“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忿懥、恐惧、好乐、忧患等等,都会使人心偏离正道。人心偏离正道,便会成为行尸走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可见,“正心”多么重要。而在当今社会,一个人要正心,就要经得起各种各样的诱惑,那需要多么强大的“定力”啊!


8.所谓齐其家[1]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2],之其所贱恶而辟焉[3],之其所畏敬而辟焉[4],之其所哀矜而辟焉[5],之其所敖惰而辟焉[6]。故好而知其恶[7],恶而知其美者[8],天下鲜矣[9]。故谚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

注释

[1]家:指大夫的封地,即采邑。

[2]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在这里相当“于”,对于。所亲爱,所亲爱的人。辟,通“僻”,偏、偏颇、不正,不恰当地喜爱。

[3]之其所贱恶而辟焉:所贱恶,所轻贱的人。辟,不恰当地轻贱厌恶。

[4]之其所畏敬而辟焉:所畏敬,所敬畏的人。偏,不恰当地敬畏。

[5]之其所哀矜而辟焉:所哀矜,所怜悯同情的人。辟,不恰当地怜悯同情。

[6]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所敖惰,所傲视和怠慢的人。偏,不恰当地傲视和怠慢。

[7]故好而知其恶:好(hào),喜欢。恶,丑,此处指缺点。

[8]恶而知其美者:恶(wù),厌恶。美,好。此处指优点。

[9]天下鲜矣:鲜,少。

译文

所谓整治自己的家庭,在于修养自身,就是说:由于人们对自己所亲近的人常有过分亲近的偏向,对自己所鄙视厌恶的人常有过分鄙视厌恶的偏向,对自己所敬畏的人常有过分敬畏的偏向,对自己所怜悯的人往往有过分怜悯的偏向,对自己所简慢的人往往有过分简慢的偏向,因此喜欢一个人而又能知道他的缺点,憎恶一个人而又能知道他的优点,这样的人天下少有啊!所以谚语有这样说的:“溺爱子女的人不知道他孩子的坏处,贪心不足的农夫不知道他的禾苗已够茂盛的了。”这就是说,自身修养不好,就不能整治他的家庭。

评析

本章阐述“修身”与“齐家”的关系,亦即论述“修身”对于“齐家”的重要性。“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原因何在?因为人都是有弱点的,其中一点就是人们看待别人的时候带有极强的主观色彩,对有的人喜爱,对有的人厌恶,对有的人敬畏,对有的人怜悯,对有的人傲慢,等等。试想,一家之中,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如何能使家人和睦相处?因此,要“齐其家”,首先要“修其身”,使自己的思想合乎中庸之道,对人对事不偏不倚,家人也才能和睦相处,然后才能达到“齐家”的目的。

9.所谓治国[1]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2]。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3],所以事长也;慈者[4],所以使众也。《康诰》曰:“如保赤子[5]。”心诚求之[6],虽不中不远矣。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7],一国作乱:其机如此[8]。此谓一言偾事[9],一人定国。尧、舜帅天下以仁[10],而民从之。桀、纣帅天下以暴[11],而民从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是故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12],无诸己而后非诸人[13]。所藏乎身不恕[14],而能喻诸人者[15],未之有也。故治国在齐其家。《诗》[16]云:“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诗》[17]云:“宜兄宜弟。”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国人。《诗》[18]云:“其仪不忒,正是四国。”其为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也。此谓治国在齐其家。

注释

[1]国:指诸侯的封地,不同于今天的国。

[2]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出家,离开封地。成教,形成教化。

[3]弟者:弟(tì),通“悌”,尊敬兄长。

[4]慈者:慈,慈爱。指父母对子女的爱。

[5]如保赤子:保,抚育,养育。赤子,初生的婴儿。

[6]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求之,追求孝、悌、慈。中(zhòng),达到目的。

[7]一人贪戾:贪戾,贪婪,暴戾。

[8]其机如此:机,弓弩上发箭的一种装置,引申为事物的关键、枢要。

[9]一言偾事:偾(fèn),败,坏。

[10]尧舜帅天下以仁:帅,同“率”,率领。仁,仁政。

[11]桀纣帅天下以暴:暴,暴政。

[12]是故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有诸己,有之于己,在自己身上有善行。求诸人,求之于人,向别人要求这种善行。

[13]无诸己而后非诸人:无诸己,无之于己,在自己身上没有恶行。非诸人,非之于人,对别人指责恶行。

[14]所藏乎不恕:所藏乎身,藏在自己身上的品行。不恕,不合恕道。所谓恕道即孔子所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15]而能喻诸人者:喻,晓谕,使人明白。

[16]《诗》:《周南·桃夭篇》。

[17]《诗》:《小雅·蓼萧篇》。

[18]《诗》:《曹风·鸤鸠篇》。

译文

所谓治理国家,必须首先整治好家庭,就是说自己家人都不能教育好而能教育好他人的,是没有的事。所以君子不必走出家门,就能把一国都教育好。孝顺父母,就是用来侍奉国君的道理;尊敬兄长,就是用来服事长官的道理;慈爱子女,就是用来使唤民众的道理。《尚书·康诰》说:“(保护民众),就要像保护初生的婴儿一样。”诚心诚意地去求得,虽然不能完全做到,但一定也相去不远了。世上没有哪个女子是先学会养育孩子,然后才出嫁的啊!国君一家都仁爱,一国也就会兴起仁爱来;一家都谦让,一国就会兴起谦让来;国君一人贪利暴戾,一国就会作起乱来。(国君所作所为)的关键作用就有这样的重要!这是所谓一句话可以败毁事业,一个人的行为可以使国家安定。尧和舜用仁爱来领导天下,民众就都跟着他们实行仁爱。桀和纣用暴政来统治天下,民众就都跟着他们从事暴乱。他们要民众从善的政令,与他们喜好暴虐的本性是相违背的,于是人民不服从他们的政令,所以君子必须自己有德行才可以要求别人有德行,必须自己没有过失才可以去责备别人。自己不讲恕道而能使别人讲恕道的,那是决没有的事。所以说,治国在于整治他的家庭。《诗·周南·桃夭》说:“好美艳的桃花,好茂盛的桃叶,这个女子嫁出去,会和睦她的一家人。”国君使一家人相处得很好,然后才可以教育一国的人。《诗·小雅·蓼萧》说:“要和弟兄们和睦友爱。”和弟兄们和睦友爱,然后才可以教育一国的人。《诗·曹风·鸤鸠》又说:“他的言行礼仪没有错误,就可以使四方的国家端正。”国君作为父子兄弟而能够成为楷模,然后民众才会效法。这就是说,国君要治理好国家,首先要整治好他的家庭。

评析

本章阐述“齐家”与“治国”之间的关系,也就是“齐家”对于“治国”的重要性。“家”是“国”的组成部分,诸侯受封于天子,而诸侯又分封若干个大夫,大夫的封地被称为“家”。一“国”分为若干“家”,所以“家”的安定直接决定了“国”的安定。在这个意义上,“齐家”对于“治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如何“齐家”?那就是运用教化。“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可见教化对“齐家治国”的重要性。而教育的内容不外乎“孝、悌、慈”,若能“心诚求之,虽不中亦不远矣”,一定会达到预期的效果,即“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反之,“一人贪戾,一国作乱”。而且在整个教化过程中,“君子”要起模范带头作用,亦即“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也就是孔子所倡导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恕道的体现。

10.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1],上长长而民兴弟[2],上恤孤而民不倍[3],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4]。

所恶于上[5],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于前,毋以先后[6];所恶于后,毋以从前[7];所恶于右,毋以交[8]于左;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此之谓絜矩之道。

《诗》云[9]:“乐只君子[10],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诗》云[11]:“节彼南山[12],维石岩岩。赫赫师尹[13],民具尔瞻。”有国者不可以不慎[14],辟则为天下僇矣[15]。《诗》云[16]:“殷之未丧师[17],克配上帝。仪监于殷[18],峻命不易。”道[19]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

是故君子先慎乎德[20]。有德此有人[21],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外本内末[22],争民施夺。是故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是故言悖而出者[23],亦悖而入;货[24]悖而入者,亦悖而出。

《康诰》曰:“惟命不于常[25]。”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

《楚书》曰[26]:“楚国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舅犯[27]曰:“亡人无以为宝[28],仁亲以为宝。”

《秦誓》曰[29]:“若有一介[30]臣,断断兮无他技[31],其心休休焉[32],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33],其心好之,不啻[34]若自其口出。实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媢疾[35]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36];实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唯仁人放流[37]之,迸诸四夷[38],不与同中国[39]。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40],命也;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过也。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41]人之性,灾必逮[42]夫身。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43]。

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44],则财恒足矣。仁者以财发身[45],不仁者以身发财。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也,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孟献子[46]曰:“畜马乘不察于鸡豚[47],伐冰之家[48]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50]。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长国家而务财用者[52],必自小人矣[53]。彼为善之[54],小人之使为国家[55],灾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56]!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注释

[1]上老老而民兴孝:老老,孝教老人。前一“老”字用作动词,后一“老”字用作名词。兴,兴起。

[2]上长长而民兴弟:长长,尊敬长辈。前一“长”字用作动词。后一“长”字用作名词。

[3]上恤孤而民不倍:恤,体恤。孤,孤儿。倍,通“背”,背弃。

[4]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絜矩之道,指言行要有规矩准绳,要有示范作用。絜,度量。矩,短尺。

[5]所恶于上:对于上位者有所厌恶。

[6]毋以先后:先,用作动词,放在前边,此处为“对待”之意。

[7]毋以从前:从,跟在后边,此处为“对待”之意。

[8]交:对待。

[9]《诗》:《诗》,指《诗经·小雅·南山有台》。

[10]乐只君子:乐,快乐。只,句中语助词。

[11]《诗》:《诗》,指《诗经·小雅·节南山》。

[12]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节,高大。维,句首语助词。岩岩,高耸的样子。

[13]赫赫师尹,民具尔瞻:赫赫,地位显盛的样子。师尹,太师尹氏。具,通“俱”,都。瞻,仰望。

[14]有国者不可以不慎:有国者,诸侯。

[15]辟则为天下僇矣:辟,通“僻”,邪僻不正。僇,通“戮”,杀戮。

[16]《诗》:《诗》,指《诗经·大雅·文王》。

[17]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丧师,失去民众。克,能够。

[18]仪监于殷,峻命不易:仪,宜,应该。监,借鉴。峻命,大命。不易,难保。

[19]道:言,说的是。

[20]德:指明德。

[21]有得此有人:此,乃,才。有人,得众。

[22]外本内末,争民施夺:本指德,末指财。外本内末,以德为外,以财为内,亦即轻德而重财。争民,与民争利。施夺,施行劫夺之术。

[23]是故言悖而出者:悖,逆。言悖而出者,说出来的话背理。

[24]货:财物。

[25]惟命不于常:天命不常佑一家。命,天命。

[26]《楚书》:《楚书》,楚昭王时楚国的史书。

[27]舅犯:晋文公重耳的舅舅孤偃,字子犯。

[28]亡人无以为宝:亡人,流亡的人,指重耳。鲁僖公四年十二月,晋献公受骊姬蛊惑,逼太子申生自杀。公子重耳流亡在外。后来晋献公去世,秦穆公派人建议重耳归国即位。子犯以为时机尚不成熟,便对重耳说了这几句话。

[29]《秦誓》:《尚书》中的篇名。鲁僖公三十三年,秦穆公不听蹇叔的劝告,执意攻打郑国。秦军在崤山遭到晋军的伏击,全军覆没。《秦誓》是秦军将帅回国之后,秦穆公对他们和群臣说的誓词。

[30]一介:一个。

[31]断断兮无他技:断断,诚实的样子。他技,别的本领。

[32]其心休休焉:休休,宽容。

[33]人之彦圣:彦圣,贤良明哲。

[34]不啻:不仅。

[35]媢(mào)疾:妒忌。

[36]而违之俾不通:违,违拗,阻抑。俾,使。

[37]放流:流放。

[38]迸之四夷:迸,通“屏”,驱逐,摒弃。四夷,四方之夷,即四周的蛮夷之族。夷,古人称东方的部族为夷。

[39]中国:中原。

[40]举而不能先,命也:先,早。命,郑玄认为当是“慢”字之误,而程颐认为当作“怠”,皆通。慢乃轻慢,怠为懈怠。

[41]拂:逆,违背。

[42]逮:及,到。

[43]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忠信,忠诚信实。骄泰,骄横放纵。

[44]为之者疾,用之者舒:疾,快。舒,慢。

[45]仁者以财发身:发身,修身。发,起。

[46]孟献子:鲁国大夫,姓仲孙,名蔑。

[47]畜马乘不察于鸡豚:畜,养。乘,四匹马拉的车子。畜马乘,是士人开始作大夫的待遇,意为“大夫之家”。察,仔细看,关注。

[48]伐冰之家:丧葬时能用冰的人家,指卿大夫之家。

[49]百乘之家:拥有一百辆战车的人家,指诸侯。

[50]不畜聚敛之臣:不养聚敛财物的家臣。

[51]宁有盗臣:盗臣,盗窃府库钱财的家臣。

[52]长国家而务财用者:长国家,成为国家之长,即诸侯和大夫。务财用:追求财物。

[53]必自小人矣:自,由。必自小人矣,一定是由于小人的引诱。

[54]彼为善之:彼,那些,指“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即诸侯和大夫。为,以为,认为。

[55]小人之使为国家:为国家,治理国家。

[56]亦无如之何矣:无如之何,无可奈何,没有办法。

译文

所谓平定天下在于治理好国家,就是说上面的人尊敬老人,民众就会兴起孝道;上面的人尊敬长辈,民众就会兴起敬长之风;上面的人怜爱孤幼,民众也不会违背。所以,君子自有测量计度合乎方正的方法。自己厌恶上面的某种作风,就不要用来对待下面;自己厌恶下面的某种作风,就不要用来去对待上面。自己厌恶前面的某种作风,就不要用来去对待后面。自己厌恶后面的某种作风,就不要用来去对待前面。自己厌恶右边的某种作风,就不要用来对待左边。自己厌恶左边的某种作风,就不要用来去对待右边。这就是所谓测量计度合乎方正的方法。《诗·小雅·南山有台》说:“快乐啊君子,是民众的父母。”民众所爱好的,他也爱好;民众所憎恶的,他也憎恶。这就叫做民众的父母。《诗·小雅·节南山》又说:“那高大的南山,岩石层层叠叠。那显赫的尹太师,民众都在瞧着你。”统治国家的人不可以不慎重,如有偏差,就要受到天下人的惩罚。《诗·大雅·文王》又说:“殷代没有丧失民众的时候,也能配得上祭祀上帝。应当把殷代作为鉴戒呀!获得上天的大命是不容易的呀!”这是说,得到民众的拥护,就能获得国家;失去民众的拥护,就会丧失国家。

所以君子首先要在德行上慎重。有了好的品德才能拥有民众,有了民众才会有土地,有了土地才能有财富,有了财富才能供给国家使用。德行是根本,财富是末梢;如果轻视本而重视末,就会使民众互相争斗、互相掠夺了。所以财富聚敛了,民心却离散了;财富分散了,民心却聚拢了。所以用违背情理的话出口责备他人,他人也将用违背情理的话来回敬;用违背道义的手段聚敛来的财富,最终也会被他人用违背道义的手段掠夺去。《康诰》说:“天命不是永久的。”好的道德就能得到天命,没有好的道德就会失去天命。《国语·楚语》说:“楚国没有什么可以作为宝物的,只有把‘善’当作宝物。”晋文公的舅舅子犯说:“逃命的人没有什么宝物,只有把对父母的仁爱当作宝物。”

《尚书·秦誓》说:“如果有一位忠臣,忠实诚恳,虽没有别的本领,但品德高尚,心地宽厚,能够容纳别人。别人有才能,就好像自己有才能一样;别人品德高尚,本领高强,不但常常称道,而且从内心喜欢他。他确实能容纳别人,因此才能够保护我们的子孙以及大众。这是对国家很有利的!倘若是人家有了本领,便嫉妒他、讨厌他;人家有了好的品德,便故意压制他不使他成功。他实在不能容纳别人,因此也就不能够保护我们的子孙和大众。这对国家是很危险的!”仁者遇到这种人,一定要把他放逐到远方的边疆去,不让他同住在中原内地。这就是说只有仁者才能爱人,也才能恨人。看见贤人而不能举荐,举荐他而不能让他处在自己前面,这是怠慢。看见不好的人而不能使他受到斥退,受到斥退而不能把他放逐到边远的地方去,这就有错误过失。喜爱人们所憎恶的,憎恶人们所喜爱的,这就是说,违背了人的本性,灾祸也就一定会降到自己身上。所以君子治国有个正道常理,必须用忠诚与信用来获得它;若骄恣放纵则会失掉它。

创造财富有一个大原则:生财的人多,而耗财的人少;生财快,用财缓,那么财富就永远是富足的。有仁德的人用财富来发展自身的事业,没有仁德的人则用尽心机聚敛财富。从来没有统治者喜好仁,而百姓不好义的;也没有喜好义,而他的事业会不成功的;也没有好义,而不把国家府库中的财富当作自家财富的。孟献子说:“有车可乘坐的大夫,就不要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能够凿冰丧祭的卿大夫,就不该饲养牛羊;拥有百辆兵车的卿大夫,就不该畜养那些只顾聚敛财富的家臣,与其有这种聚敛财富的家臣,宁可有那种盗窃府库的家臣。”这就是说,国家不要把财货看作利,而要把仁义作为利益。治理国家的君王专门致力于财富的聚敛,必定是受了小人的影响。国君本想行仁义之道,往好处去努力,却让小人去治理国家,则灾害患难一齐招致而来。即使有善人贤才,也是无可奈何的!这就是说,国家不要把财货看成利,而要把仁义作为利益啊!

评析

本章阐述“治国”与“平天下”的关系,亦即“治国”对于“平天下”的重要性。要治国,首先要遵循一定的准则,即“絜矩之道”,具体内容就是“孝、悌、慈”;同时要处理好与各种群体的关系,即要处理好与上、下、前、后、左、右的关系,只有这样,才能使国人同心同德、协同一致了。

其次,要爱民如子,为民父母。要为民父母,就要“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只有这样,才能得到百姓的拥戴,“得众则得国”,因此君王之德非常重要,“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是故君子先慎乎德”。

最后,要处理好“利”与“义”的关系。“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因为“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而“小人之使为国家,灾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所以“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如果能做到以上几点,就可以算是“治国”了,那么也就可以做到“平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