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宋一代,对《世说新语》(下称《世说》)贡献最大者非汪藻莫属。汪藻可谓自刘孝标以来,《世说》流布与研究的最大功臣。其所撰《世说叙录》及《考异》等著述,是研究《世说》不可或缺的重要文献,汪藻的《世说叙录》(下称《叙录》)还与绍兴八年(1138)董弅刻于严州的宋本直接有关,没有汪藻,《世说》古本的面目将陷入混沌晦暗之中。
汪藻(1079—1154),字彦章,号浮溪,又号龙溪,汪谷之子。北宋末、南宋初著名文學家。官至显谟阁大学士、左大中大夫,封新安郡侯,卒赠端明殿学士。汪藻为官清廉,才学俱佳,工诗词,尤善四六。《宋史》本传称其“博极群书,老不释卷,尤喜读《春秋左氏传》及《西汉书》。工俪语,多著述,所为制词,人多传诵”。
作为南北宋之交活跃在政坛、文坛上的人物,汪藻很早就对《世说》产生兴趣。与汪藻同时且与之多有往还的吴曾(1162年前后在世)在《能改斋漫录》中有云:
大观三年,汪藻彦章为江西提学,作《石头驿记》云:“自豫章绝江而西,有山屹然,并江而出,曰石头渚,世以为殷洪乔投书之地。《晋史》及《世说》称,洪乔为豫章太守,去都日,得书百余函,次石头,悉投之江中。逮今且千岁,而洪乔之名,与此山俱传。石头于他书无所见,以图志考之,唯唐武德中,尝以豫章之西境为西昌县,俾县令治其地,盖今石头是也。及观韩退之《次石头驿寄江西王中丞诗》,则白晋以来,知其为石头,至退之时,又知其尝为驿也。其大略如此。”后又云:“自洪乔而知有此山,至退之而驿之名始传。”然则石头之名,汪彦章徇流俗之失,竟以为洪乔投书之地,失之矣。予尝考之,盖江南有两石头:“钟山龙蟠,石头虎踞”,与夫王敦、苏峻之所据者,此隶乎金陵者也。余孝顷与萧勃即石头作两城,二子各据其一,此豫章之石头也。洪乔为豫章太守,都下人士,因其行,致书百余函,次石头,皆投之。盖金陵晋室所都,都下人士,以羡出守,故因书以附之。投之石头,谓羡去都而投,而非抵豫章而投也。后人以羡尝守豫章,而豫章适有石头,故因石头之名,号投书渚矣。意者将记洪乔之刚介,以增重石头。殊不知豫章之石头,非金陵之石头。(《能改斋漫录》卷九《地理》“石头之名有二”条)
据此可知,至少在北宋徽宗大观三年(1109),汪藻即做过与《世说》有关的考辨文章——《石头驿记》,此时汪藻不过三十岁。政和七年(1117)十一月,为校书郎,参与编修《秘书总目》,得以遍览皇家秘籍。南宋高宗绍兴元年(1131),汪藻知湖州,上表修《实录》,“访寻故家文书,纂集元符庚辰以来诏旨”;绍兴八年(1138),上所修书,自元符庚辰至宣和乙巳诏旨,凡六百六十五卷。大概正是利用两次修史之便,汪藻才得以广搜大内珍本及私家藏书。《叙录》所提到的《世说》各家藏写本,当在其中。
绍兴八年(1138),董弅刻《世说新语》于严州。此书久已亡佚,唯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十一云:
宋临川王刘义庆撰,刘孝标注。《叙录》者,近世学士新安汪藻彦章所为也。首为《考异》,继列《人物世谱》《姓氏异同》,末记所引《书目》。按:《唐志》作八卷,刘孝标续十卷,自余诸家所藏,卷第多不同,《叙录》详之。此本董令升刻之严州,以为晏元献公手自校定,删去重复者。
这是今可见文献中第一次著录汪藻的《世说叙录》。据此则标题“《世说新语》三卷、《叙录》二卷”可知,汪藻《叙录》当系单行本,并未如今所见影宋本一样附于书后。故有学者认为,1952年影印自日本尊经阁之宋本,并非董弅绍兴八年刻于严州的原刻本,而系后来的“补版重刷本”(参潘建国《日本尊经阁藏本世说新语考辨》,《中国典籍与文化》2012年第1期)。卷末董弅《跋》云:
右《世说》三十六篇,世所传厘为十卷。或作四十五篇,而末卷但重出前九卷中所载。余家旧藏,盖得之王原叔家。后得晏元献公手自校本,尽去重复,其注亦小加翦截,最为善本。晋人雅尚清谈,唐初史臣修书,率意窜定,多非旧语,尚赖此书以传后世。然字有讹舛,语有难解,以它书证之,间有可是正处,而注亦比晏本时为增损。至于所疑,则不敢妄下雌黄,姑亦传疑,以俟通博。绍兴八年夏四月癸亥,广川董弅题。
今按:此据明嘉靖袁褧嘉趣堂刻本《世说新语》所附董弅旧跋。今所见日本尊经阁影印本《世说新语》无此跋,盖流传散佚矣。董弅虽未提汪藻《叙录》,但不排除参考过《叙录》之可能。根据今人潘建国的考辨,南宋高宗绍兴年间同在浙江为官的汪藻与董弅过从甚密。汪藻曾为董弅母亲撰写挽诗,题《广川夫人挽诗二首董弅待制母》(《浮溪集》卷三十一),还曾应董弅之请题撰《严州高风堂记》(《浮溪集》卷十八),文末云:
绍兴七年,予友董弅令升为是州,期年政成,乃为堂于州治之左,日从宾客觞咏其上,而名之曰“高风”,以景慕子陵之贤,且立文正范公所述祠堂之碑于其旁,而求予文为记。令升可谓能尚友千古矣。令升清介有守,观其所慕,足以知其为人,故余述子陵出处大概,以告令升而使并刻之。绍兴九年六月记。
潘文进一步指出:“有一点大概可以肯定,即在绍兴八年校刻《世说新语》之前,董弅应已读过《叙录》,或许,正是汪藻对于《世说新语》的研究,才引发了董氏据家藏本校刻是书的意愿。”至于汪藻撰写及刊刻《叙录》之时间,潘建国认为“最有可能就在汪氏出知湖州的绍兴元年至四年(1131—1134)间”。此说发前人未发之覆,当可信从。
可惜此本历经劫波,亡于中土。明嘉趣堂袁褧刻本《世说新语》陆游(1125—1210)写于淳熙十五年(1188)的《跋》文云:
刻本郡中旧有《南史》《刘宾客集》版,皆废于火,《世说》亦不复在。游到官,始重刻之,以存故事。《世说》最后成,因并识于卷末。淳熙戊申(1188)重五日,新定郡守笠泽陆游书。
也就是说,当时董弅原刻本及后来的“补版重刷本”(即今所见影宋本),在淳熙年间已全部毁于劫火,故陆游初到新定作郡守,为“以存故事”,乃不遗余力重刻之。从此,董弅刻本及汪藻《叙录》不见于中土,历八九百年。又,《四库全书总目》云:
晁公武谓当是孝标续义庆原本八卷,通成十卷。又谓家有详略二本,迥不相同。今其本皆不传。惟陈振孙《书录解题》作三卷,与今本合。其每卷析为上下,则世传陆游所刊本已然,盖即旧本。至振孙载汪藻所云《叙录》二卷,首为《考异》,继列《人物世谱》《姓字异同》,末记《所引书目》者,则佚之久矣。自明以来,世俗所行凡二本:一为王世贞所刊,注文多所删节,殊乖其旧;一为袁褧所刊,盖即从陆本翻雕者,虽版已刓敝,然犹属完书。
四库馆臣于汪藻《叙录》,虽道听途说,终难窥其“庐山真面”,一句“佚之久矣”,多少憾恨在其间!
所幸此书流入东瀛,1929年,即日本昭和四年,东京前田育德财团将此书列入“尊经阁丛刊”影印出版,1956年文学古籍刊行社、1962年中华书局复将“尊经阁丛刊”本缩小影印,是为影宋本。汪藻《世说叙录》二卷赫然附于书后,使国内读者终于得窥其庐山真面。
汪藻《叙录》包括四个部分内容:首《世说叙录》,著录《世说》书名、版本、卷数及篇数。次《考异》一卷,校勘史敬胤《世说注》与《世说》本文异文。次《人名谱》一卷(尾残)。复次《书名》一卷(已佚)。兹将《世说叙录》全录于下并加按语以说明:
(一) 《世说叙录》
《世说》。(《隋书·经籍志》:“《世说》八卷,宋临川王刘义庆撰。《世说》十卷,刘孝标注。梁有《俗说》一卷,今亡。”)
《刘义庆世说》。(《新唐书·艺文志》:“《劉义庆世说》八卷。《小说》一卷,刘孝标《续世说》十卷。”)
《世说新书》。(李氏本《世说新书》,上中下三卷,三十六篇。顾野王撰颜氏本跋云:“诸卷中或曰《世说新书》,凡号《世说新书》者,第十卷皆分门。”)
《世说新语》。(晁文元、钱文僖、晏元献、王仲至、黄鲁直家本,皆作《世说新语》。)
按:晁氏诸本皆作《世说新语》,今以《世说新语》为正。
今按:此为《世说叙录》之第一部分,著录《世说》书名四种,亦涉及卷次,同时亦提到《世说新书》李氏本(三卷)、颜氏本(十卷),《世说新语》家本五种,分别是晁文元本、钱文僖本、晏元献本、王仲至本和黄鲁直本。这是非常重要的版本信息,另文详论。尤其是,汪藻以“《世说新语》为正”,从此结束了《世说》长期以来书名不一的历史。再看“卷次”:
两卷。(章氏本跋云:“癸巳岁,借舅氏本自《德行》至《仇隙》三十六门,离为上下两篇。”)
三卷。(晁氏本以《德行》至《文学》为上卷,《方正》至《豪爽》中卷,《容止》至《仇隙》为下卷。又李本云:“凡称《世说新书》者,皆合卷为三。”)
八卷。(《隋·经籍志》《唐·艺文志》并八卷。)
十卷。(《南史·刘义庆传》:“著《世说》十卷。”钱、晏、黄、王本并十卷,而篇第不同。)
十一卷。(颜氏、张氏本三十六篇外,更收第十卷,无名,只标为第十卷。)
按:王仲至《世说手跋》云:“第十卷无门类,事又多重出,注称敬胤,审非义庆所为,当自它书附此。《世说》其止于九篇乎?《隋书·志》称八卷,似是,然则九篇者,或以文繁分之耳。而《义庆传》称十卷,则《世说》本书卷第今莫得而考,于孝标注中,时有称《刘义庆世说》云云者,则今十卷,或二书合而为一,非义庆本书然也。世传第十卷重出者,或存或否。刘本载‘祖士少道右军’‘王大将军初尚主’两节跋云:‘王原叔家藏第十卷,但重出前九卷所载,共四十五事耳。敬胤注纠谬,右二章小异,故出焉。’赵氏本亦以为余始得宋人陈扶本,继得梁激东卿本,参校第十卷,事类虽同,而次序异,又互有所无者。”仲至之言是也。则此卷为后人附益无疑,今姑存之,以为《考异》,载之《叙录》,而定以九卷为正。用钱文僖本,分为十卷。
今按:这里又提到章氏本、章氏舅氏本为两卷本,晁氏本、李氏本为三卷本,唯李本云“凡称《世说新书》者,皆合卷为三”,与事实不符,盖颜氏本、张氏本及唐写本《世说新书》残卷等皆为十卷本。尤其是汪藻所引王仲至《世说手跋》弥足珍贵,不仅提到敬胤注相关情况,且又引出刘本、赵氏本两种家藏写本,以及赵本所提及的宋人陈扶本和梁激东卿本。陈扶本可以说是迄今为止见于文献著录的最早的《世说》版本。汪藻又定《世说》卷数“以九卷为正”,事实上为后来董弅严州刊刻之三卷本的定型做了铺垫。同时,据“用钱文僖本,分为十卷”可知,汪藻撰写和刊刻《考异》所用底本为钱文僖本,故《考异》所云“前卷”或“前篇”,当指原为九卷本的钱氏本。
再看篇数:
三十六篇。(钱、晁本并止三十六篇,今所录十卷是也。诸本自《容止》至《宠礼》。)
为第七卷,自《任诞》至《轻诋》为第八卷,自《假谲》至《仇隙》为第九卷,以重出四十九事,钱、晁所不录者,为第十卷。
三十八篇。(邵本于诸本外,别出一卷,以《直谏》为三十七,《奸佞》为三十八,唯黄本有之,它本皆不录。)
三十九篇。(颜氏、张氏又以《邪谄》为三十八,别出《奸佞》一门为三十九。)
按:二本于十卷后,复出一卷,有《直谏》《奸佞》《邪谄》三门,皆正史中事而无注,颜本只载《直谏》而余二门亡其事,张本又升《邪谄》在《奸佞》上,文皆舛误,不可读,故它本皆削而不取。然所载亦有与正史小异者,今亦去之,而定以三十六篇为正。
今按:此处描述了诸本《世说》之篇数,又引出邵本,最后“定以三十六篇为正”。可以说,汪藻《世说叙录》所做的乃是正本清源的工作。《叙录》之后,无论书名、卷次、篇数等基本上有了一个统一的标准。
(二) 《考异》
《考异》一卷。
今按:汪藻《世说叙录》目录中又有“《考异》一卷”,所谓“考异”,其实就是将“钱、晁所不录”而“诸本”作第十卷的“四十九事”,加上刘本《跋》提及的“祖士少道右军”“王大将军初尚主”二事,恰好五十一事,也即今所见敬胤《世说选注》,与钱文僖之三十六篇九卷本进行校勘。汪藻《考异》正文前小序云:
共五十一事,唯“刘琨却胡骑”“祖约道王右军”“王敦初尚主豫武帝会”三节,前篇所无,余悉重出。疑敬胤专录此传疑纠谬,后人妄取以补其书。所载正文与前篇时有损益,而注多不同,虽传写舛谬难读,然皆诸史所不载者,弃之可惜。其所载以宋齐人为今人,则敬胤者,孝标以前人也。今取前篇正文所有,而此篇所无者,以白字别之;其用字不同者,一注白字别之;此篇所有而前篇所无者,以黑圈别之。
汪藻《考异》不仅保存了史敬胤的《世说选注》,而且通过校勘异文,又可使读者了解钱文僖本及其他宋代家藏本的“冰山一角”,文献价值自不待言。故日本珂罗版影印宋本传到国内,研究者莫不如奉拱璧,争相引据。
然汪藻《考异》亦有缺失,如正文固然可与“前篇”或“前卷”互相雠校,而将敬胤注文与“前卷”刘注比勘则无意义,如“王大将军下,庾公”条,敬胤“庾公”“中郎”下均有小注“庾亮”“子嵩”,盖刘注因前文有注故不重注,而敬胤注乃在刘注之前,自然不同。
(三) 《人名谱》
《人名谱》一卷。(有谱者二十六族:两王、谢、羊、庾、荀、袁、褚、裴、殷、孔、江、陆、杨、蔡、桓、范、何、陈、孙、卫、贺、郗、傅、顾、阮;无谱者二十六族:周、刘、张、李、陶、嵇、山、祖、诸葛、钟、温、卞、乐、杜、戴、韩、习、许、和、吴、伏、高、应、冯、满、萧。又僧十九人。)
今按:《人名谱》乃汪藻《叙录》第三部分,也是占据篇幅最多的一卷,用力甚勤。《琅邪临沂王氏谱》下小注云:“凡《世说》人物可谱者,自临沂王氏而下二十六家,然《世说》所记止于晋末,今用诸史,谱至陈隋。”据此可知,汪藻将《世说》人物世系谱至陈隋,其抱负深远,可以想见。唯所涉人物众多,千头万绪,千虑一失,在所难免。如杨勇即指出:“宋本所附汪藻《谱》,错误太多,清人转引,以讹传讹,并未订正,谬种流传,不堪设想;以至今行有关《世说》谱系,无一不误;其误之甚,非检校史籍不能自知。琅琊王氏人物众多,汪藻所列并不详实;当广拾众制,从新订正为是。”(《世说新语校笺论文集》,台北正文书局2003年版)杨勇不满于此,乃撰作《汪藻世说人名谱校笺》,其《序例》云:
宋本《世说新语》所附汪藻《世说叙录》,内载《人名谱》乙卷。……今汪《谱》中无谱者满、萧二族及僧十九人全佚,其余大体完好。又卷首《琅邪王氏谱》下注云:“凡《世说》人物可谱者,自临沂王氏而下二十六家,然《世说》所记止于晋末,今用诸史,谱至陈隋。”又《谢氏谱》“别族”下云:“谢太傅同时有谢奉者,会稽人,字弘道,安南将军。《谢氏谱》云:‘祖端、父凤、弟穆,字立远,侍中。廷尉卿。’非阳夏族也。”则汪藻之前,王氏以下二十六族已有旧谱可循,汪氏之谱,不过取前人旧谱,稍加钩勒谱至陈、隋而已。然汪《谱》甚草率,例意虽存,而内容错乱,辈次混淆最甚,字迹之漫漶斑剥,更难以猝读。(《世说新语校笺》修订本,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四册)
不过,实事求是地说,无论汪藻《人名谱》如何瑕瑜互见,其人筚路蓝缕为《世说》学开疆拓土,泽被后世,功在千秋,绝不可一笔抹煞。
(四) 书名
书名一卷。
今按:汪藻《叙录》本有“书名一卷”。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所谓“《叙录》二卷”,当是《考异》和《人名谱》,盖《书名》一卷,南宋已佚。“书名”何所指?据前引陈振孙《解题》所谓“末记所引《书目》”可知,应是刘孝标注引书目,否则不可能占据一卷篇幅。此说如成立,则汪藻应是历史上为孝标编辑“世说注引书目”的第一人。其后不久,孝宗淳熙十一年(1184)进士高似孙(1158—1231)在《纬略》卷九“刘孝标《世说》”条赞完“实为注书之法”后,又将孝标注引书目共一百六十余种列于其后(见高似孙《纬略》卷九)。很显然,高似孙当是受到汪藻的启发。降及晚清,叶德辉编《世说新语注引用书目》,其写于光绪癸巳(1893)的序文称:
六朝唐人书注最浩博者,梁裴松之《国志注》、刘孝标《世说新语注》及《文选》李善注三书而已。郦亭《水经注》犹后也。三书恒为考订家所采获,检阅颇难,故近人孙志祖有《文选注引用书目》,赵翼有《三国志注引用书目》,独《世说》无之,良为阙漏。往读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载《世说》有新安汪藻本,首列《考异》,继列《人物世谱》,末记所引书目,明以下刻本皆从宋。陆游本出,与汪本不同。盖其亡佚久矣。暇日取《世说》注中所引书,凡得经史别传三百余种,诸子百家四十余种,别集廿余种,诗赋杂文七十余种,释道三十余种。……俾读者因是书而得刘、班之流别,稽故书之逸文,以视孙、赵之草率成篇,殆不可同日语矣。(《世说新语》,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影印光绪十七年王先谦思贤讲舍本)
叶德辉虽后来居上,然汪藻草創之功,高似孙后续之力,自不可没!
总之,汪藻的《叙录》做了许多可谓“划时代”的文献考证工作,无论是考证书名、卷次、篇数的《世说叙录》,还是校勘敬胤注的《考异》,以及详考人物世系的《人名谱》,皆为《世说》研究题中应有而长期阙如之义,这与有宋一代文化昌明,文人学者为官之余,以传承文化、光大学术为职志的时代风气是分不开的。汪藻及其《叙录》,可谓《世说》研究史上一颗失而复得的明珠,虽经历史烟云的遮蔽而千年不彰,终究难掩其夺目的光彩。
(作者单位:同济大学人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