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仁杰《【般涉调】耍孩儿》题解|注释|鉴赏

杜仁杰

杜仁杰（1201？—1283？），元代前期散曲作家，字仲梁，号止轩；原名之元，字善夫。济南长清（今山东长清）人。金哀宗正大年间隐居内乡（今河南内乡）山中，与麻革、张澄等人以诗唱和。元初，屡被朝廷征召，不就。平生与元好问友善，有诗文相酬。其子杜元素仕元，为福建闽海道廉访使。因以子贵，死后得赠翰林承旨、资善大夫，谥号文穆。为人善谐谑，才宏学博，气锐而笔健，业专而心精。其散曲现仅存套数3首、小令1首，但很有特色。套数〔般涉调.耍孩儿〕《庄家不识勾栏》最为著名。另有诗集《善夫先生集》1卷。

【般涉调】耍孩儿

庄家不识勾栏

风调雨顺民安乐，都不似俺庄家快活。桑蚕五谷十分收^①，官司无甚差科^②。当村许下还心愿^③，来到城中买些纸火^④。正打街头过，见吊个花碌碌纸榜^⑤，不似那答儿闹穰穰人多^⑥。

〔六煞〕见一个人手撑着椽做的门^⑦，高声的叫“请请”，道“迟来的满了无处停坐”。说道“前截儿院本调风月^⑧，背后幺末敷演刘耍和^⑨”。高声叫：“赶散易得^⑩，难得装合”。

〔五煞〕要了二百钱放过咱，入得门上个木坡⁽¹¹⁾，见层层叠叠团坐⁽¹²⁾。抬头觑是个钟楼模样⁽¹³⁾，往下觑却是人旋窝⁽¹⁴⁾。见几个妇女向台儿上坐⁽¹⁵⁾，又不是迎神赛社⁽¹⁶⁾，不住的擂鼓筛锣。

〔四煞〕一个女孩儿转了几遭，不多时引出一伙⁽¹⁷⁾。中间里一个央人货⁽¹⁸⁾，裹着枚皂头巾顶门上插一管笔⁽¹⁹⁾，满脸石灰更着些黑道儿抹⁽²⁰⁾。知他待是如何过？浑身上下，则穿领花布直裰⁽²¹⁾。

〔三煞〕念了会诗共词，说了会赋与歌，无差错。唇天口地无高下⁽²²⁾，巧语花言记许多。临绝末⁽²³⁾，气道了低头撮脚⁽²⁴⁾，爨罢将幺拨⁽²⁵⁾。

〔二煞〕一个妆做张太公，他改做小二哥⁽²⁶⁾，行行行说向城中过⁽²⁷⁾。见年少的妇女向帘儿下立，那老子用意铺谋待取做老婆⁽²⁸⁾。教小二哥相说合，但要的豆谷米麦⁽²⁹⁾，问甚布绢纱罗。

〔一煞〕教太公往前那不敢往后那⁽³⁰⁾，抬左脚不敢抬右脚，翻来覆去由他一个。太公心下实焦懆，把一个皮棒槌则一下打做两半个⁽³¹⁾。我则道脑袋天灵破⁽³²⁾，则道兴词告状，刬地大笑呵呵⁽³³⁾。

〔尾〕则被一包尿爆的我没奈何⁽³⁴⁾。刚捱刚忍更待看些儿个⁽³⁶⁾，枉被这驴颓笑杀我⁽³⁷⁾。

【题解】

“般涉调”，宫调名，仅用作套数。“耍孩儿”，曲调名，也仅在套数中用。“般涉调”的正格句式为七、七、七、四、七、七、五、四、四，共九句。庄家，庄稼汉，农民。勾栏，宋元时百戏杂剧的演出场气，因用栅栏围绕，故名。本曲写一位农民在获得丰收后，到城里去烧香还愿，并初次在勾栏中看了一场戏剧。他对戏中的一切都感到新奇，感到有趣。通篇用口语写成，生动活泼，幽默风趣，层次清楚，描写逼真传神。它生动地再现了金元时期剧场的演出情形，对我们今天研究元杂剧，有着重要的文献价值。

【注释】

①十分收——十足的收成，即丰收。

②官司——即官府。差（chāi）科，捐税和徭役。

③当村——即在村里。还心愿，即向（神明）还愿。

④纸火——拜神用的香烛、纸钱等。

⑤纸榜——此指戏剧演出的广告牌。

⑥闹穰穰——纷乱的样子。

⑦椽做的门——指用木条做的勾栏的门。椽，椽子，此指木条。

⑧院本——金元时行院演剧所用的脚本。调风月，剧名，关汉卿有杂剧《诈妮子调风月》。

⑨幺（yāo）末——杂剧别名。刘耍和，据《录鬼薄》、《辍耕录》载，刘耍和为金代教坊色长，是金元间著名演员，他的事迹被编成杂剧上演。高文秀有《黑旋风敷演刘耍和》（已佚）。

⑩“赶散”二句——赶散，赶场的散乐，指跑码头、四处游荡的小戏班演出。装哈，喝彩，叫好，指勾栏里的正式精彩演出。二句意谓，要看小戏班的歌舞杂耍表演是很容易的，要看勾栏里的正规演出是很难得的。

(11)上个木坡——指观众进入勾栏后，要先走上一个木坡，然后再坐上看台。勾栏内后高前低，故观众入门后，要走上木坡。

(12)团（luán）坐——观众围坐成圆圈。围，圆形。

(13)觑（qù）——看。钟楼模样，指戏台像个钟楼的样子。

(14)人旋窝——指观众的脑袋和后背如同水的漩涡一样。这位庄稼汉坐得较高，故往下看有这样的感觉。

(15)“几个”句——指女演员们坐在戏台的乐床上。

(16)迎神赛社——指农村中求神、祭神用的各种演出。

(17)一伙——指一群演员。金元时杂剧院本演出时，先由一个演员出场，然后由他（她）引出其他脚色登场，称“引戏”。

(18)央人货——即殃货，害人精。此指剧中由副净扮演的丑角。

(19)皂头巾——黑头巾。

(20)“满脸”句——此指副净的脸谱。用白色打底，然后用墨勾画眉目等线条。

(21)直裰（duō）——长袍。

(22)“唇天”句——指其嘴皮子很利索。

(23)临绝末——临到结束。

(24)低头撮脚——演员谢幕的一种姿势。撮，收，撮脚，即收脚。

(25)爨（cuàn）——宋杂剧、金院本中某些简短表演的名称，亦称艳段。幺，即幺末，指杂剧。拨，上演。全句谓，简短表演之后，杂剧正式开始。

(26)他改做——另一个叫做。

(27)行行行说——边走边说。向城中过，（说）这是在从城里经过。

(28)铺谋——设计。取，通“娶”。

(29)“但要”二句——意谓张太公让小二哥向那女子问话，说她要多少彩礼都可以。

(30)“教太公”三句——此三句描写小二哥捉弄张太公情景，让张往前挪动他不敢挪动，让他抬左脚他不敢抬右脚。那，通“挪”。

(31)皮棒槌——亦名“榼瓜”，一种用软皮包棉絮的道具，供副末（张太公扮演者）打副净（小二哥扮演者）。

(32)天灵——头盖骨。

(33)刬（chǎn）地——平白无故地。

(34)爆——涨；尿爆，即憋尿。

(35)“刚捱”句——意谓强忍着尿憋本想再看一会儿。

(36)驴颓——驴的雄性生殖器，借作骂人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