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
吴敬梓
吴敬梓(1701—1754),清小说家,字敏轩,一字文木,号粒民,安徽全椒人。他出身于仕宦名门,小时候受到良好教育,十四岁时随父亲宦游大江南北,曾考取秀才。二十三岁时,父亲去世,因遗产问题引发家庭纠纷,家道从此衰败。科举的不如意和对封建士绅的厌恶使他饱尝了人间的世态炎凉,从此厌倦了功名利禄。在他四十岁前后,开始怀着愤世嫉俗的心情写作《儒林外史》,用近十年的时间完成了这部长篇小说。晚年更加贫困潦倒,五十四岁时病死于扬州。吴敬梓还善诗赋,著有《文木山房集》,现存四卷。
《儒林外史》是我国古代讽刺文学的典范,成功地塑造了封建末世和科举制度下的文人群像。《儒林外史》不仅直接影响了近代谴责小说,而且对现代讽刺文学也有深刻的启发。如今,《儒林外史》已被翻译为英、法、德、俄、越、日等多种文字,在世界文学史上正产生着越来越广泛的影响。吴敬梓也成为文学史上批判现实主义的杰出作家之一,可与意大利薄伽丘、西班牙塞万提斯、法国巴尔扎克和英国狄更斯等人相媲美。
元朝末年,诸暨县乡村有一个农家子弟王冕,他从小替人放牛,勤奋好学,不仅荷花画得妙,而且博览群书,很有才学。他不结交朋友,也不求取官爵。县令登门拜访,他躲避不见;朱元璋授他“咨议参军”的职务,他决不接受,甘心逃往会稽山中去过隐姓埋名的生活。明朝建国,实行八股取士制度,王冕叹道:这种取士之法定得不好!将来读书人因有此一条荣身之路,就会把那学问、道德、做官、退隐的准则都看得轻了。这是一代文人碰上了厄运!
明宪宗成化末年,山东兖州府汶上县有一位教书先生,名叫周进,60多岁了,却连秀才也未考上。一天,他与姐夫来到省城,走进了贡院。他触景生情,一头撞在号板上,不省人事,被救醒后,满地打滚,哭得口中鲜血直流。几个商人见他可怜,凑了200两银子替他捐了个监生。他马上就向众人磕头,说:“我周进变驴变马也要报答你们的恩情!”不久,周进凭着监生的资格竟然考中了举人。顷刻之间,不是亲的也来认亲,不是朋友的也来认做朋友,连他教过书的学堂,也供奉起了“周太老爷”的“长生牌”。过了几年,他又中了进士,升为御史,被指派为广东学道。在广州,周进发现了范进。为了照顾这个54岁的老童生,他把范进的卷子反复看了三遍,终于发现那是一字一珠的天地间最好的文章,于是将范进录取为秀才。过后不久,范进接着应考,中了举人。当时,范进一家正没米下锅,等着卖鸡换米。喜报传来,范进从集上被找了回来。闻听喜讯,他高兴得发了疯。好在他的丈人胡屠户给了他一耳光,才治好了这场疯病。转眼功夫,范进时来运转,不仅有了钱、米、房子,而且奴仆、丫环也有了。范进母亲见此欢喜得一口气上不来,竟一命呜呼了。后来,范进入京拜见周进,由周进引荐而中了进士,被任为山东学道。范进虽然凭着八股文发达了,但他所熟知的不过是四书五经。一天,有人提起北宋文豪苏轼的时候,他却以为是明朝的秀才,闹出了天大的笑话。
科举培养了一批庸才,同时也豢养了一批贪官污吏。进士王惠被任命为南昌知府,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怎么能贪到更多的钱。他本人的信条就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衙役和百姓一个个被打得魂飞魄散,睡梦中都怕。高要县知县汤奉,为了表示自己为政清廉,对朝廷禁杀耕牛的法令坚决执行,竟然将做牛肉生意的回民老师傅活活枷死,闹得群众鸣锣罢市。事发后,按察司不仅不处罚汤奉,反而将受害的回民问成“奸民挟制官府,依律枷责”。如此“清廉”的知县,一年下来竟也搜刮了8000两银子。
官吏贪赃枉法,而在八股科举之下,土豪劣绅也恣意横行。举人出身的张静斋,是南海一霸。为了霸占寺庙的田产,他勾通官府,唆使七八个流氓,诬陷和尚与妇女通奸,让和尚不明不白地吃了官司。高要县的监生严致和悭吝成性,家中米烂粮仓,牛马成行,可在平时猪肉也舍不得买一斤,临死时还因为灯盏里多点了一根灯草,迟迟不肯断气。他的哥哥贡生严致中,更是横行乡里的恶棍。他强圈了邻居王小二的猪,别人来讨,他竟行凶,打断了王小二哥哥的腿。严监生死后,他以哥哥的身份,逼着弟媳过继他的二儿子为儿子,谋夺兄弟家产,还声称这是“礼义名分,我们乡绅人家,这些大礼,却是差错不得的”。
科举造就了一批社会蛀虫,同时也毒害着整个社会。温州府乐清县的匡超人本是单纯朴实农家子弟,为了赡养父母,他流落杭州做小买卖。后来遇上选印八股文的好心人马二先生。马二先生赠给他10两银子,劝他读书上进。匡超人回家后一边做小买卖,一边攻读八股文。不久,他得到李知县的赏识,考上了秀才。从此他更加刻苦,追求功名之心更加迫切。不料知县出了事,为避祸他又重到杭州。在这里,他结识了冒充名士的头巾店老板景兰江和衙门里的潘三爷,学会了代人应考、包揽讼词的本领。又因马二先生的关系,他成了八股文的“选家”,并吹嘘印出了95本八股文选本,人们争相购买,家家都在书案上供着“先儒匡子之神位”。不久,他的恩师李知县被平了反,升为京官,匡超人也就跟着去了京城,被提拔考取了教习。为了巴结权贵,他抛弃妻子去做了恩师的外甥女婿,原配妻子困死在家乡。这时,帮助过他的潘三爷入了狱,匡超人怕影响自己的名声和前程,竟马上同潘三爷断绝了关系。甚至对接济过他的马二先生他也妄加诽谤嘲笑,完全堕落成了一个出卖灵魂的衣冠禽兽。
这种风气,到了万历年间则愈演愈烈。科场得意的,被认为才华出众;失意的,任你有李白、杜甫的文才,颜渊、曾参的品行,都被看做愚笨无能。大户人家讲的是升官发财,贫贱儒生研究的是逢迎拍马。整个儒林堕落了,社会越来越腐败。看来,要寻找不受科举八股影响的真正有才学的“奇人”,只能抛开儒林,放眼于市井小民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