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善论和良知论
孟子力主人性本善,他提出“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例如,看见婴儿快要掉进井里,人们都会产生恻隐之心而去救援。这时并不考虑与婴儿父母是否有交情,也不曾想博得乡党朋友的好名声,完全是发自内心、自然而然的。孟子由此推论:“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人皆有之”“义之端也。”“辞让之心,人皆有之”“礼之端也。”“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智之端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告子》上)意谓道德观念的萌芽如同身体四肢那样为人生来所具有。孟子把上述“四端”称为“良知”,说:“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也;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亲亲,仁也。敬长,义也。”为此,他和告子展开激烈辩论。告子主张,人性无善不善,就像水一样,决之东方则东流,决之西方则西流,所谓善恶在于后天的引导。孟子认为,水的本性就是向下,人的本性就是向善。人性论的讨论,在中国持续了两千多年。孔子只讲过,“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孟子作了更深入的论述。从他以后这个问题引起普遍关注,荀子、扬雄、王充、韩愈、张载……一直到毛泽东,许多人发表了意见,至今仍在探讨中。
孟子认为,一个人如果能够自觉地认识到固有的四端并加以扩充,就会成为君子;如果不能发现四端,而把它糟践了,就成为小人。而“恶”的形成,一方面是由于自暴自弃,“不能尽其才”;另一方面是社会环境的影响。“富岁子弟多赖,凶岁子弟多暴。非天之降才殊也,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而扩充四端的办法主要是养心和养气。他说,“养心莫善于寡欲”,即减少物质欲望的追求。养气就是养“浩然之气”。这个“气”是一种精神状态,它是“至大至刚”,“集义与道”而产生的。养气要做到“不动心”,“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是一种很高的精神境界,是中华民族思想文化传统的精华。
孟子提出,“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历代的杰出思想家,皆以此为己任,自觉担当开发民智的义务,孙中山就是其代表。有些人抓住这句话中的“天”字,批评孟子宣扬天命论。这是皮毛之见。实际上古人把这两个“天”皆体认为命运之天,规律之天;很少有人当成神灵之天。还有人批评先觉论是瞧不起人民群众的认识能力。其实人的认识能力和认识有先后是客观存在的,跟人的阶级成分没有必然联系。
关于学习,孟子说过:“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告子》上)这句话的字面意思可以理解为,要做学问,必须收拢懒散的心,集中精神,专心致志。“求放心”的深层哲学意思是通过内省的方法,“反求诸己”找回散失的本有善性。孟子又叫“尽心知性”。孟子主张:“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知天”之后,则“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此处的“知天”仍为自然之天,即了解自然法则。所谓“诚其身”就是“尽心”,也就是恢复和保持良知、良能,能够这样,就可以进入“万物皆备于我”的境界,也就具备了做人的所有知识和才能。对于这句话怎么看,后人有许多解释和批评,我们不打算在这里讨论。
孟子声称,“人皆可以为尧舜”。这句话使人充满向上的自信,和佛家的“人人皆有佛性”同样了不起。那么,为什么又有大人小人之分呢?他从认识论上解释说:“从其大体为大人,从其小体为小人。”“大体”指心,“小体”指耳目感官。接着说:“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天之所与我者。”(《告子》上)这个“天”指自然,所谓“大人”“小人”指道德上的君子小人,不是指劳心劳力的区别。意谓,耳目不能思维,容易被声色等外物所蒙蔽、牵引而丧失人的本性。心才有思维的功能,经过思维才能认识本性,不思维就得不到这种认识,这是自然的禀赋。如果人的本性长期为物欲蒙蔽,发展下去就会成为品质低劣的人。如果经常反思内省,寡欲养心,久而久之,就会成为道德高尚的君子。我们没有必要把这句话引申到政治上去划阶级。孟子看到了感性认识和理性认识的区别,肯定理性认识的作用高于感性认识,强调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在认识论史上是一个进步。不过,他太低估了感性认识的作用。他的认识论不如稍后的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