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斌《宝鼎的风》

日升月落,物换星移。宝鼎于茫茫天地之间,应运而生,顺势而长。长成黑色的海,长成金色的梦,长成绿色的歌。

此刻,我在等风,一场酣畅淋漓的疾风。等风吹开岁月的大门,为宝鼎插上翅膀,它的羽翼可以覆盖整个矿区。

风从远古来。一端是鸿蒙,另一端是未来。

靠山而居的宝鼎,是一樽古铜色的酒杯。盛满了贫瘠、风尘和苍凉,溢出来的清愁弥漫了长长的横断山脉,那是你内心多年的盼望。宝鼎承载的何止是盼望,我要给每个登山者一块石头。

那些棱角分明的个性,不会在风中哭泣,林间里肯定会有很多飘散的歌谣。很多节拍已经落地生根,口口相传的都是诀窍;很多历史已经沉入江底,打捞上岸的都是皮毛。

风情万种的树影,顾盼生辉,左摇右晃。血气方刚的宝鼎,哪禁得起这般飘荡?饮尽所有的孤独,和衣而醉,一睡就是万年,把前世留给后人瞻仰。

那些咽不下的苦痛,顺着一脉相传的气息游走,在山路盘踞的缝隙间升腾、飘曳。凝成雾,化成风,沾上泥土的特质,才能呼出忧怨,畅通所有的经脉、所有的井巷。

唯有走出沉寂,才能溢彩流芳;唯有走进时代,才能花开四季,香飘四方。宝鼎,那张被风吻过的容颜,遍布丘壑,饱经沧桑。五千年的色彩,惊艳你喜极而泣的双眸,浸染你雄姿英发的模样。

所有的沉默在风中发芽,所有的寂静在风中悸动,所有的落寞在风中奔腾。每一束天光,每一片云影,都含着风声和笑声,闪耀金属般的色泽,煌亮宝鼎一生的征程。

我知道:那些长在石头里的阳光,风永远都吹不散。

风从山上来。一端是蓝图,另一端是画卷。

笑声,是进山的路标。

百里煤海,万顷沃土。林间清泉,飞流而下,潺潺之声,不绝于耳。风,落入走过的脚印,步伐就更加轻盈。我在一面树墩前停留,看到一只蝴蝶细数宝鼎一圈又一圈的年轮。层次分明的纹理,珍藏改天换地的足音。

一群群南来北往的汉子走上山来,把汗水和热血挥洒在八百米深处,开采岩层里黑色的贵金属。一经钻机的撞击、炮声的洗礼,那些纷纷扬扬的煤,就破土而出,欢呼跳跃。每一次奋战就是一次跨越,每一次跨越就是一次收获。喜悦点燃了青春,青春照亮了井巷,光与影最美妙的色泽浸润在肌肤里,灵动的韵律就漫山遍野生长,红透姑娘的脸庞。

宝鼎踩着历史的鼓点,挽着轻盈的圆舞,从呼啸的风雨里走来,从家乡的菜园里走来,从矿工的歌声里走来,用清泉濯足,用云朵绘画。我从早走到晚,从一座山走向另一座山,我想看看画的是什么?

与宝鼎对坐,我看到:干打垒,杠杠床,石碾子,茅草房;我看到:矿车满载石头赐予的温暖,穿过季节明媚的色彩,行驶在康庄大道,一路欢歌前行;我看到:一位老人站在高山之巅,眼含热泪手指矿区寄予后人——我死后,把我埋在宝鼎山上最高的地方,我要日日夜夜看着攀枝花出煤、出铁、出钢……

一轮新月振落一地惊叹,一弯相思醉透一座大山。

我坐在风里听雨,听一群白鸽在蓝天白云间滑翔的哨声,听一群山的汉子在闲暇之余开怀的笑声。声声入耳的清脆与爽朗,安抚我四处漂泊的心,我想用一壶宝鼎盛一江春水,滋养那些沙哑的嗓音,润泽那些干裂的嘴唇。我知道,从风里传过来的豪迈,都是宝鼎一贯的品行。

笑出的泪花,开在江面,让波浪更加汹涌澎湃;喊过的号子,飘在山里,让林间更加意蕴悠长。

我想站成山顶的一棵松,遥看矿区新的发展、新的面貌,聆听机器轰鸣、煤海淘金。我想聚月为床,揽风做帐,枕着松涛入眠,宝鼎坐在身旁,守候我的梦乡——在每一粒成长的精煤里,我看到自己坐上火车,从岩层奔向选厂,从选厂奔向四方。

梦里的我,与太阳一起醒来,有着宝鼎的骨,雄性的魂,棱角的锋芒里藏着一颗滚烫的心。

风从东方来。一端是决策,另一端是谋略。

呼啸而过的风声,让大地震撼。被风吹醒的不止是我,还有枝头的布谷鸟。羽翼翻飞,惊起云海升腾、霞光万丈。我知道,这风不是空心的,它蕴含智慧,凝聚共识,集结力量,一如温润的玉,表里如一,澄澈怡人。

鸟儿对我说:那些从四面八方走来的人,都是值得款待和交往的人;群山对我说:那些从井巷里走出的人,都是值得尊重和敬仰的人;退休的老矿工对我说:岁月太远,遗忘太慢。记忆中的钢钎、铁锹,依然风华正茂,掷地有声。

风中的宝鼎巍峨雄俊,那么纯净,那么高远。此刻,我手捧精煤,把它放置在我一生仰望的高度。这一朵朵从岩层深处采摘的雪莲,自带阳光的芬芳。海拔为热血站起来,烈酒为梦想舞起来。有风的日子,我与宝鼎深情相拥,肝胆相照。

黑色来自于矿石的脉搏,滋生在坚硬的顶板上,聚集在矿工的脸庞上,铭刻在旋转的车轮上。顺着风向一路奔跑,在黎明时刻燃烧、升华,火光里冲出一道明亮的天际线,辉映洪波万里的激流涌荡。

与钢铁联盟,宝鼎的精骨更加坚硬;与钒钛联姻,宝鼎的羽翼更加轻盈。从改革的炉口起飞,凤凰涅槃再度重生。灰烬里的钙质还有余温,渗透岩石的特性,孕育新生代的煤层。

风,还在吹。风中的宝鼎眉清目秀,神采奕奕。说是要远航,还一直在回望。我还未道别,宝鼎一挥手,到处都是奔腾的气韵,到处都是盛开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