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尊貴的人事,必需静气。
如果单从花形、花色上看,大头兰似乎堪与君子兰比肩。可是为什么后者被冠以君子的名位,着紫砂盆,置檀木架,与衣香鬓影同处一室;而前者,却有那般粗鄙俚俗的名字,栽瓦盆,弃廊下,每日里看惯的,不过是来去匆匆的脚步?
兰花和兰草也是一样的。同得一个“兰”字,但身份地位别同云泥。
细思起来,还是因为大头兰、兰草长得太闹腾。随意地植下一茎,只两三个礼拜再看,已经扑腾得花盆都满了!特别是夏日,最不敢把这一类的植物置于案头,因为那咄咄逼人的长势,只逼得你发疯!那般撒泼、狂野的长法,横七竖八,旁逸斜出,让你怀疑那超强的生命力能够引发核裂变!
我养过一株墨兰,曾经怀疑过它是乌龟变的。因为它太静了。一年,两年,叶子还是疏疏朗朗的五六个,颜色还是深不可测的绿,这般不动声色的长法,倒让我不敢生出丝毫的轻慢之心,似乎那份矜持里,自有一种尊贵的力量,那样的生长竟带有修行的味道了。
人亦如此。静,不是青灯古佛,不是心如槁木。那种形态叫作死寂。静,一定是精神层面的富有。那些太多虚荣,每天狂躁得求关注的人,常常是因为骨子里的自卑;人显摆的,恰恰常是自己缺失的东西。
看过老树的一个访谈,他讲自己年轻时也在意别人的评价,那是因为当时几乎赤手空拳,不可能不在意失去;而现在,拥有太多,已不可能再去在意赞誉、抨谤这些小玩意了。人呢,强大了之后,才会有静气。我曾经见过,一位敬重的书法名家题写的四个大字:镂云裁月。这四个字,形神兼妙。只是,一个“镂”字,一个“裁”字,自带霸气,怕是很少有人能担得起吧?
我在心里,把这四个字暗暗地配给了另一个敬重的前辈朋友。他是极静、极静的一个人。静到生命探测仪都探不到他的存在。可是,无论他行走在哪里,他永远是众人关注的焦点。他的静里,自有一份震人心魄的力量。是的,也只有他的静气,才能化掉那四个字里的霸气。
英国诗人兰德的《生与死》写道:
我和谁都不争
和谁争我都不屑
我爱大自然
其次就是艺术
我双手烤着
生命之火取暖
火萎了
我也准备走了
杨绛先生特别喜欢这首诗,每每将它放在自己作品的首页。我想,杨先生爱的,也是那份波澜不兴的静气和岿然不动的底气吧?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这不言里,蓄满了生命的能量,如星月朗照,山风过野,接之可温,见之忘俗。
自今日始:
读书、涵养、兼收、并蓄;
致虚极,守静笃;
静静地,发兰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