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放寒假的一天,有个同事突然问我:“过年有意思么?我咋觉得没一点意思,你觉得呢?”我为之一怔,说:“过年放假总可以休息下来,不用再整天忙碌了。”我一时半会找不出合适的理由让同事畅快起来,但此时已插上翅膀飞向了儿时过年的情景中去了。
儿时的过年,往往是从杀过年猪开始的。儿时的过年,往往是从杀年猪开始的。那时生产队还没有解散,社员们一起劳动,一起分配劳动果实。每年的腊月二十前后,生产队都要杀一头猪让社员们高高兴兴过个年。那个贫困的年代,平时人们是很难吃到猪肉的,所以等到杀猪这一天,大人小孩别提有多高兴了,队里四五十户人家都会赶到一个场院,大家一起动手来杀猪,小孩就在一边看热闹玩。
有几个麻利的妇女已经在大口锅里添满了水,烧着旺火,只等水开。七八个精壮小伙已经挽袖束腰,手拿麻绳走向猪圈去逮猪。它嗷嗷地叫着在猪圈里横冲直撞,不肯束手就擒。一个眼疾手快的中年人瞅准机会,嗖地一下就把绾好的绳索套在了猪脖子上,然后大伙拉绳子的拉绳子,抓猪腿的抓猪腿,提尾巴的提尾巴,死拉硬拽地把它拖出了猪圈。被拖起的猪“吱啦……吱啦……”地叫个不停,那声音极其刺耳,任凭它声嘶力竭地嚎叫,小伙子们还是把它抬上了一辆倒扣在地的架子车上,当然轮子已被卸掉,现在做“刀俎”更为合适,因为车背面的横档正好可以防止猪一挣扎而滑落。大肥猪已被死死地摁住不能翻身,屠夫手握尖刀只轻轻地一抹,猪脖颈上的血水便喷薄而出,有人赶紧伸出盆子接住。猪突然噤若寒蝉似的不吭声了。
被放完血的猪再一次被人们架起来投入到一口大铁锅内。大口锅边立时围满了一圈人,他们用一种带有小孔的石头(后来才知那种石头叫副石,或擦屋安,就是现今养盆景用的石头)去搓猪毛。不一会儿,热腾腾的猪尿泡被大人吹得鼓鼓囊囊的,它的出口已被扎紧,就像一个硕大的白皮球,小孩子们便一哄而上去争抢。拿着猪尿泡的人一看给谁都不对,只好抛出去很远让孩子们自己去抢。孩子们先用手臂像打排球一样把猪尿泡打来打去,及至看它沾满泥土后,干脆扔到地上,把它当足球踢了。
一头猪顶多也就能杀一百四五十斤净肉,每家每户能分到的猪肉也就二三斤,凝固以后的猪血太少,不一定家家户户都可以分到。母亲知道我爱吃猪血,宁肯给别人让出半斤肉都要让我吃到猪血。得到猪血的我如获至宝,急忙喊着母亲回家给我煮猪血吃。玩了半晌的我早已饥肠辘辘,也因着自己对猪血早已垂涎三尺,当猪血还在锅里沸腾的时候,我的喉咙里早已不知伸出了多少只手。母亲刚从锅里捞起它放在案板上,我就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指扣一小块放进嘴里。顿时,香、嫩、滑、爽充斥着我的每一个感官细胞,我慢慢地咀嚼着,细细地品尝着,享受着这人间难得的珍品佳肴。
如今,我也长大成人,对儿时吃猪血仍然记忆犹新,回味无穷。
有一年年根腊月,母亲对上小学的我说:“今年过年想要什么新衣服呢?”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买一身军装吧,别的我不要!”几天后,母亲上县城跟了一次年集,果然把军装给我买回来了。母亲笑嘻嘻地把我叫到身边,从袋子里掏出一身儿童军装铺开在炕上,我喜出望外,一把抱紧母亲说:“妈妈你真好!”母亲微笑着说:“快穿上让妈妈看看!”我急切地脱了旧衣,穿上军装,妈妈帮我系上扣子,再给我戴上一顶大檐帽,我紧走两步来到穿衣镜前,镜子里立时出现了一个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的将军,简直帅呆了!母亲笑眯眯地说:“你看,我儿就是当官的料……”那年正月我们村恰巧过庙会耍社火,学校里承担了仪仗队的任务,我就是旗帜队的一员,而这套崭新的“将军服”正好派上用场,着实让我显摆了一次。
除夕一到,家家户户贴对联、挂灯笼、放鞭炮,整个一下午“劈哩啪啦”、“轰隆轰隆”的爆竹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把除夕的热闹气氛推向了最高潮。该是吃年夜饭的时候了,父亲已备好桌子、开启了酒瓶,巧手的母亲端上来各式的炒菜、凉菜,全家老老少少围坐在一起,一边看着央视春晚,一边吃喝,一边说笑,其乐融融。这样丰盛的饭菜、这样富裕的家庭、这样幸福的生活,在以前的生产队时期你想都别想。如今我还能记得,父母每年给我们姊妹三个的压岁钱从二元、五元……二十元、五十元,年年是递增的。给过压岁钱的母亲常常会叮嘱我们姐弟几个:“把钱装好了,今晚别掏,来年就会引来更多的钱”。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了母亲的用意,过去的人都是穷怕了,过年了,只好把新的希望寄托给明年。现今,我们都长大了,有了各自的儿女,父母却一年比一年衰老了,平日里,他们能否衣食无忧、健健康康;过年了,他们能否开开心心,平平安安地过一个好年,这才是作为子女的我们应该考虑的问题。
正月里走亲戚,今天舅家、明天姨家,后天姑姑家,大后天还有个姨婆家、舅爷家……反正每天都是好日子,平时没机会走的都要一一走到,可以说,中国人的年就是继承传统美德的年,自古推崇“礼尚往来”,亲戚朋友之间的走动无疑加深了彼此的感情,同时,也让这个喜庆的年充满了浓浓的人情味。儿时的我们特别喜欢走亲戚,我们不管买礼品、还是提灯笼,去了就是玩,就是吃,临回家时,还会得到亲戚们发给的压岁钱,过年的这几天,我们整天无忧无虑、戏耍玩闹,何乐不为?当然,现在生活条件都好了,大人也不怕花钱购置年货、买礼品、为小孩散发压岁钱了,可是,过去几年,有人正月走亲戚都难,为什么?“钱”字挡道。现在呢,如果谁还说“小孩爱过年,大人怕花钱”的俗语,我想,应该过时了吧?
我们这一代人,走过了贫穷,经历过艰难,也赶上了好社会,吃、穿、住、行、用日益满足以后,觉得过年就这样:无非吃吃喝喝、穿穿戴戴、放放烟花、走走亲戚、游游玩玩,年年如此,叫人索然无味。时代的变迁,叫我们不再盼望着过年,因为,我们所需的一切,平时就可以唾手可得,无须等到过年时才祈求实现。可是,亲爱的,我们有没有想过:人都是自小长大,逐渐变老的。当我们为了人生去放手一搏的时候,亲爱的,你可曾想到了父母,想到了日夜牵挂着子女的父母?当我们身强力壮的时候,我们的父母却渐渐地老去,他们行走在世上的年日又是多少?他们平日里不想给我们添麻烦,电话里常说“好着哩,好着哩!”,我们难道就这样忍心在过年的时候不回家看看他们吗?我们有着幸运的今天,难道不是生养我们的父母所赐?
“天地宽大,父母恩大”、 “儿行千里母担忧”、 “阳光是灿烂的,但比不上母亲对我的爱”、“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无论我们过得好与不好,走得远还是不远,觉得过年有意思还是没意思,一年了,请别忘了与家人团聚,回家看看为我们操劳一生,整日里期盼儿女回家的父母!回家过年是一种亲情的呼唤,更是一种良知的体现。
过年了,淡去的是物质享受,浓化的是人间亲情、真情,也只有世间至纯至善的真情,才使这个年过得有滋有味、春意浓浓。
吴利强
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宝鸡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中国散文家》、《中国文学》、《散文福地》、《中华日报》、《光明文荟》、《陕西市政》、《八九点钟》和《宝鸡日报》等,迄今为止,发表散文、诗歌、杂文和小说等200余篇80万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