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上的光芒
春日的沙滩上,一片交织的
光芒在流动
有时它也流动在屋顶
高过屋顶的树叶,和你醒来的某个早晨
那是因为,在我们内心也有
一片光芒,一种平静的愉悦,像轻语
呢喃着,这么多,这么少
这么少,又这么多
像一阵风,吹拂过簇拥、繁茂的
植物园——
但愿我们也是其中的一种
并带着爱意一直生活下去
这使我们接近于
那片闪烁的沙粒,以及沙粒中安息的众神
宴席之间
窗台上,花木迎来了夜露
你知道,软弱时
连轻寒都能钓起一片悲伤
席间,贵宾们锋利的目光
又一次检视了我来自小镇的谦卑
和不为人知的骄傲
作为回赠,我用冷漠
匹配了清谈
只有无知的天使,仍在即兴表演
我知道我已错过太多
在感官的真知和自我的信念间
如果我不能成为一个好的信徒
那就让我回到花木前
用灰烬后剩余的
热情,修剪出一方合适的黄昏
非同寻常的晚祷
葬礼结束了,结束的还有
围绕着耳朵的痛惜、同情和非议
他为他的如释重负感到歉疚
但在心中,他知道
他爱她,甚至胜过以往——
她的气息弥散在厨房、卧室和他的梦中
那些忘记的承诺像雨点敲击他的窗户
他觉得她也同样爱他
因为怜悯他而回到他的身体里
并为他祷告
他后悔从未留意她祈求的是什么
否则就能陪她祷告,即使只有一次
这念头如此强烈
于是他站起来,从房间取出经文
十指交叉到胸前开始念了一段
尽管不清楚从哪里开始,又该在何处结束
又一段,专注地
站在淡黄色灯光包围的房间里
再一段,对着窗外暗淡星夜的无穷空阔
劝诫
露往霜来,时不我待
朋友这样劝诫我
我深以为然
因此,我也劝诫别的一些人
我也这样劝诫他们
努力实现自身的天赋
就算这天赋只如萤火,它的光华
却与日月无异
但正如你所知,这似乎很难
因为,就像日月的运行
在无聊中消磨生命也有其必然的原因
黎明
我是少数那些在黎明之后睡下的人
因此我看见黎明又一次升起
当初是在潮湿的韭菜地
如今则在玻璃的微光中
印象派画家曾捕捉黎明时分
光影的变化
在它不可穷尽的神秘中
现在你所做的同样徒劳
如论如何歌颂
拂晓的光辉也不会降落到一首诗中
但像基督教的信徒们期待主的再临一样
黎明可以成为某种信仰
当它在幽微之中驳斥简单的二分法
或者在秋天赠你以晓寒
你知道会有下一个黎明继续升起
为此你为你的徒劳感动不已
爱之后的爱
我用一种漫长的距离
一种不带任何细节的空白爱你
因此就没有凝视,也没有
过多的激情和迟疑来破坏它的纯粹
这就像在我的心中留下了
一座庙宇
不再有人去修整它,参拜它
而获得了应有的敬意
仿佛晨雾消散之后,草叶上的露珠
显现,一个清澈的小世界
仿佛我们——在两座山峦之间
终于有海水填满了深谷而变成了岛屿
阳台上的花木
阳台上,每过一段时间
我会发现又多上几种花木
明月草、鸭掌木、金边瑞香、红豆杉
那是妻子从花店
或者外地开来的卡车中挑选的
还有从远方邮购的种子
一两个星期后,土壤中就会出现新芽
有种说不清的奇妙
来自于那一小片母性的土地
她有着亲近花木的品性
而我能做的,是从外面采集松软的沙土
让它们有更好的土壤
在阳台和花架上
栀子、蔷薇、碰碰香,以及不同种类的薄荷
罗列着四季的更迭
风在新叶间逗留
在这个小小的丛林中,交织着生长
以及一种仅次于创造的照看
微观的山水
我几乎没有注意到这盆山水
在暮色中,一层细雨般的光晕
围绕着它,谦逊而自足
仿佛自鸿蒙之初就已经在这里
它的一角有了些许缺损
几株苍松,两座峭壁
很显然,在少雨的十一月它干涸了
一只舟楫停在了前面的浅滩
这微观的山水,曾在私人生活史中
占据过一席之地
尽管更多时候,人们将之
看作闲适生活的附属品,一种仿真的艺术
当贩夫走卒为劳役所困
而失意的知识阶层在退守中
寻求着慰藉——山水、园林、诗和书画
它们构成一篇面向自然的苦涩引言
也许这就是艺术最核心的部分
它与忧思、愤怒相关,而不仅仅是消遣
即使是最颓废的风月
也总是与抵制连结在一起
个人的悲喜凝结了,眼前的山水
它的松尖、它的山石的纹理中
仍激荡着久远的回声,一只麻雀曾先于我来到这里
聆听过如晦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