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写诗是苦差事,诗人要用大爱咬破自己的心,在骨头里潜伏寂寞和耐心。以情感熬血写字,写着写着月亮否定了太阳,写着写着人就和不肯回头的年轻握别了,写着写着生命用一堆坟给土地画一个句号。
2、诗人,要有一双负责任的眼睛,既能看清白马在雪地里悠然迈步,蹄音一闪,碰落一树梅花;又能发现没有月的夜里,萤火虫向一朵黯然失色的花独白,风用声音替它说话,写诗写成了孤独侠,就要有“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执着。你必须开启累死自己,惊诧世界的想象力,望一地落花,就能想到林黛玉刚刚肩锄过去,坟里埋的是佳人不想带走的眼泪。
3、写诗是个神圣的事儿,是发芽在心里,植根于泥土中的万物花开;是来自禅山佛寺的天籁之音;是从最高的雪山之巅乘一米阳光而下的不老颂歌;是没有厮杀声的刀光剑影在比拼,每一个字都透着夕阳的血色。诗可以长在很静的山间,顺着一缕清泉流淌出来;诗可以是一滴晨露,一个早晨只洗净一片树叶;诗可以让睡醒的汉字在稿纸上舞蹈,让诗人在看不见的舞台上表达自己丰富的内心世界;诗可以使诗人的灵感和才气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4、诗要有陌生感,诗最怕重复。诗人追求写作风格,就是想让自己成为自己。篡改了一个字,就是自恋。其实不要怕,写就要写出自己的旁门左道。你看另辟蹊径、卓尔不凡、别出心裁;独具匠心这些成语在明示什么?就是要我们从趋同的江湖或山寨里杀奔出来,更旗易帜,另立山头。要承认每个诗人分娩的诗句都有胎记,不要东施效颦,不要企望武大郎店里的伙计一般高。
5、写诗就要写得“一江春水向东流”,让灵感在不小心时突然出窍,好句子就像一阵风送来的,不怕你白驹过隙,抓住了,就把它原生态地呈现出来。你可以说缺乏雕琢,但我就没想过去雕琢。“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是谁说的,这可是四川江油的李青莲说的。否不掉!
6、一个人太过于正常会缺乏魅力,但一个人失常了,就会玷污诗歌魅力。高明的诗人是让自己成为第三者,追求一种超常。这是不落窠臼的出新,是对俗套的反叛。反映在诗歌创作上,就是想象力没有缰绳,可以放浪形骸,天马行空。所以有人说:太像诗人的人成不了大诗人。要当大诗人就要不断地打碎成为偶像的诗人。
7、诗人有上帝赐予特殊眼睛。这双眼睛应该是社会生活的镜子,要真实折射现实。现在有些诗人喜欢在纯自我的小情绪里打转转,风摆杨柳,裸体式陈列,不穿衣服,不与社会言,给人的感觉是:痛过的地方都结疤了,难道我还怕一股风吹冷手里的刀?结果只顾放大自我,让影子埋没了真情。不知生活有痛痒,不关心人类的疾苦,这是有眼无珠的麻木,是诗歌灵魂的死亡。也有一些诗人只沉湎于悲愤,用逆光的双目咬牙切齿地看社会,只见血滴,不见花红,为一个特写的自己而藐视众生,结果一定是你冷,我冷,一切冰冻,逼着阳光去为另一个星球加冕。他们忘了梦分为噩梦和美梦,多数人不愿做噩梦。
8、诗人要明白,写诗最忌无病呻吟,这年头能撑着眼皮读诗的人一般都有颗不惑的头颅,内心总残留着一点傲骨儿和本真,爱较真。他们对诗人的基本要求是:少点儿炫技,别装,也别买萌。他们拍砖的手和吐槽的口信奉讲良心的残酷,所以要老老实实地写,用艺术推销一个作家的良心和责任,很美学很唯美地对社会说点儿该说的。少写那种云山雾罩,自己都不知所云的东西。
9、天才诗人一般都左右脑不对称,一半否定,一半肯定,彼此是永远的对手,持续着矛盾的对立和统一,这是创作的永久动力。写作中善于用残酷的自我否定打击自己是一般人做不到的,所以天才诗人写出的作品大都不同凡响。有些是一般人感知了,但表达不出来的;有些是一般人表达出来了,但没有“诗成泣鬼神”的冲击力。只有天才诗人挥墨草就即华章,绣口一开,半个盛唐,让崇拜者即刻五体投地,传颂声不绝于耳。
10、诗歌是用语言做成的,有小巧,也有大巧。但没有所谓的私家秘方。意境、想象、画面和夸张都得来简单,只需多弯弯腰,就能把好句子从站过的土地上一个个捡起来。不过加工时要靠天赋和灵感。所以要学会用眼睛为生活开光。生活是多彩的,突破寂寞,能看见的都是艺术表现,不要怕会把想象力累瘫痪,只要你的思维肯为生活耕耘,灵感就会突破计划,艺术可以不断地超生,一个精力过人把生活嚼透了的诗人多胎是难免的!
11、有人说:诗歌是最简单的艺术,能按回车键,分行,就能写诗,因此把诗歌当花格子衬衫穿。结果诗歌越写越多,优秀诗人越来越少。其实诗是神曲,是献给众生的,不是卡拉OK,自娱自乐。你要明白众生的眼睛就是众神的眼睛,所以要用心写,用血熬。数量可以少,质量一定要高。倘若你能进入张若虚那种孤篇横绝的境界,就会被历史这老头儿看中,少不要紧,恰恰应了物以稀为贵,他会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保存下去。
12、作者手里握着自己和社会的命运,动笔写,就要耗费自己的生活储备和文化元气,你的经历,你对生活的吃水深度,你审视社会的眼光,你的思想和意识敢不敢以梦为马,决定了你的笔能否飞流直下三千尺。所以在我思维的存盘里,作者本人才是灵感和想象力的母体。
13、把自己放归生活原位,用正常人的心绪去写,就和读者近了。这时,文字是活脱的,情感是没有掺水的,阅读时汉字流量和表现手法不陌生,没有奇异构架,没有思维错位,没有虚情假意,没有自我沉湎。不像有些人,习惯把自己摆得很高,骑着比云还虚幻的神马,自以为到哪里都能玉树临风七尺白。但笔尖就那么点儿墨,落到哪里都看见黑,尽写些比太监伟岸的小情绪。让很多人因为他猥琐误读了诗歌,以至于诗歌见了他就哭。
14、诗歌有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两座高峰,前者喜好以梦为马,在云顶之上诵读《山海经》,即使被贬谪,也要“斗酒十千恣欢谑”,他们能看到“燕山雪花大如席”;敢唱出“白发三千丈”、“银河落九天”。后者则芒鞋布衫,“衙斋卧听萧萧竹”,能设身处地于民间疾苦,能听见“八月秋高风怒号”。悲愤出诗人大概是由此来的,不信你去问问杜工部。
15、我们说诗歌微言大义,是就其艺术内涵和文字承载量而言的,老百姓的说法很精辟:“以四两拨千斤”。就艺术冲击和感染力所引发的共鸣看,诗歌艺术真该是“一句顶一万句”的核文字。但进入普世,它就是一个个人活生生的情感表达,这种表达的方式因人而异,有的想顺随人的情感;有的想影响人的情感;有的想主导人的情感,所以诗可以引发共鸣,但不构造共向力,更没有立竿见影的功效。
16、诗歌创作具有发育性特征,用探索的目光看世界,心和眼睛同谋,对一切皆要重新咀嚼。由此被陌生理念支配的另类构架大于简单相信。具有了这种潜能,遣词造句往往不拘常理,有时信马由缰,有时以梦为马。当诗人背负灵感在想象中跋涉时,躬身伏案的身体里就有一条大河奔涌。这时“半边梅花风尘仆仆”、“一朵梅花偷袭月光”等句子就会脱口而出。
17、除了想象力,诗人还需要细心,细到水银落地入木三分,会分析的眼睛就霸道了。结果,同样是逢处扫荡,你比别人占有的东西就多。落笔,肚里就有一头反刍的牛,给根鸡肋都能嚼出“舌尖上的中国”,给人感觉是底盘厚实,可以厚积薄发,可以如数家珍,也可以信手拈来。诗人和诗都进入出神入化的境界。
18、诗人如果不想和青草、花木拉开距离,可以有蝴蝶志,但要给自己一定的高度,此时要有两只望穿的秋水的眼睛:一只穿越宏观,一只贴近微观。宏观给定大视野,风可以横着吹,也可以竖着吹;微观给定挂万不漏一的细心,可以发现一滴露水病得不轻,这种能力就是张力。
19、写诗需要提炼,提炼是用灵感给艺术淬火。来自生活的东西是真实的,不给它穿衣服时叫原始,穿了衣服叫包装,包装过程是艺术升华,也是提炼过程,藏起来的部分就有了神秘感,附加值得以上位,如果再脱下来就成为写真,写真体其实没有逃离本原,但被过程提炼为活性艺术,对其探究叫归元,归元后向深度突破,叫艺术想象爆炸,比如一片净空,月光从一个女子的长发和胴体上滑落,有胆量的诗人用眼睛到心的距离提炼,然后会用土地的口吻吟唱:打开银河,今夜我要把一天的月色喝光。这时诗人和诗都被灵感提炼了。
20、高度和深度都具有折服力,诗人就是要引着你和他一同思考的。他用灵性创造一个猜谜者,让你的眼睛轻松并累着,却始终不甘作罢。好句子的狡猾就是要让你读出问号——他怎么会这样想?他脑沟怎么长得?最后你要承认诗人就是思维空间里的疯子,他们写到疯癫状态,会在半夜三更突然坐起,抓了笔就在信手拈来的书本上涂鸦。因为灵感来了,停不住,生怕好句子被大脑丢失,这时记下的句子往往是天赐神授,鬼使神差,读得一些正常人也在半夜坐起,拍案叫绝。
21、能够发现“哈欠是睡眠的饰物”,假想“某些生命抄袭了煤块的黑”。诗人的想象力就突破宇宙的脑壁,此时文胆是先遣,如果借助法眼,透过事物的表象捕捉基因构成的潜在意象。用它来组合汉字,就能在看似突兀的诗行里呈现艺术的大美。让人感觉东山石磙上了北山坡,太阳碰缺了。这时,用语的莽撞就碰醒惊诧,陌生弹出全新的诗感,眼前一亮,溢血的心突然伸出一只手,给注入骨灰的绝句朗声叫好。
22、诗歌高手辈出,大师必然缩水。当人人都能信手涂鸦的时候,崇拜沦陷,诗歌高手也在诗江湖里溺水,很多人都在找救生圈时,只有那个看轻自我,可以坐在一片苇叶上写诗的人弱水三千,可以泰然自若地唱:“门前一湾金沙水,我当五湖四海看。”我知道,这个人超脱,是不认识神仙的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