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天,谷雨总是梦到自家那片麦地。
不知为啥,地里的麦苗稀稀拉拉,又蔫又细,就像狗尾巴草一样短小干瘪。更让谷雨怦然心跳的是,麦花竟然赤着光滑的身子,忽闪着一对迷人的眼睛,平躺在麦苗之上。他想凑上前去,一条腿却被死死卡在一条沟里,怎么也拽不出来。
满身燥火的谷雨醒来,通体便汗淋淋的。
八成是想麦花了,谷雨擦着汗想。
过完年,谷雨就带着一拨人进了城。令他开心的是,揽到了一个城区排水管道工程,整个春天不愁没活干了。
不过,与市政签了合同,必须要赶在雨季之前,把管道铺好。
谷雨不敢轻心。昼夜靠在工地上,督促着进度。
这天早晨,马路上不时有骑着电动车上班的漂亮女人闪过,民工们正兴致勃勃地议论着,当然还夹杂着荤话。谷雨顾不上这些,埋头检查着工程。
突然,身后的牛春举着手机驴喊马叫着,谷雨,你老婆喊你回家浇麦。
谷雨一愣,麦花咋把电话打给牛春了?他连忙接过,电话却挂了。
谷雨又掏出自己的手机,一看昨夜忘了充电。他便嘟嘟囔囔着,啥大不了的事啊,不就屁股大的一块地,一个人还浇不了吗?
怕是嫂子那块地也旱了,喊你回家一块浇浇。一帮民工闻听后,嘻嘻哈哈地起哄着。
谷雨虎着脸,吼道,胡咧咧啥,快干活吧!
谷雨跑进工棚,先给手机充上电,连忙拨通了家里的电话。麦花的怨声随之倾泻入耳,你个骡子,手机也不通,非要俺打给牛春,你才知道回啊!谷雨拿手机的手僵在那儿,麦花的声音虽然刺耳,却挠得他心里痒。他要等麦花告诉他很多很多话。
你个骡子,把老的少的扔给俺,你在外可省心了。麦花絮絮叨叨一通后,说,自打你走了,家里就没落半个雨点,麦子都快旱死了。
最后,麦花巴望着说,咱家排到今晚浇地,俺一个人害怕,你回家跟俺一块儿吧。
谷雨一听浇地,猛然窜起一股压抑已久的燥火,刚要说出自己做的梦。这时,市政的领导走进工棚,催问起工程进度。
谷雨只好心急火燎地说,旱就旱呗,不就少收几百斤麦子,你别浇了,我正忙,挂了!
你个骡子,挂吧挂吧。麦花将手机狠狠扔到床上。
麦花伤心无比,她又想起跟谷雨的初恋。那是阳春的一个夜晚,谷雨帮她家浇麦,她也一旁陪着。两人坐在麦垄上望着满天繁星,突然,谷雨一下子抱紧了她,随后两人就倒在了柔软如毯的麦苗上。四下一片静寂,除了两人的喘息声,便是哗哗的流水声和虫鸣声。
后来,浇麦就成了两人欢爱的暗号。
谷雨每次打工回来,第一句话就是:先浇麦吧。
其实,麦花也舍不得谷雨。可两人靠种地只能填饱肚皮,村里的人都一股脑儿跑到城里去了。谷雨后来也去了,还混成了领头。今年走的时候,谷雨说一定要把盖楼房的钱攒够。
麦花就天天在家盼着。
昨天上午,她赶集回村,正巧路过自己的麦地,就见满地的麦苗蔫蔫耷耷的,有些焦急。这时,遇见了浇麦的刘皮。村里就他一个爷们没进城了,他老婆一直在城里的足疗馆打工。刘皮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说,麦花,你家的麦早该浇了。俺明天浇完,一块连你的地也浇了吧。
麦花羞红着脸,瞪了刘皮一眼说,用不着,等俺谷雨回来再浇。
可是,谷雨不回来了。离了张屠夫,不信还吃带毛的猪。麦花赌气把妮子交给婆婆,一个人扛起铁锹就去了麦地。
刘皮刚好浇完。一见麦花一个人来了,就动手动脚地问谷雨咋没来。
麦花没有理睬他,闷声不吭地走进自家的麦地。就在她弯腰铺着水管时,冷不丁被一个人拦腰抱住了。麦花一惊,不用回头她知道那个人是谁。好些天那个人一直都从她的家门口经过,每次走过时眼睛都笑眯眯的,麦花每次都感觉被瞅得脸红心跳,心里像揣了两只小兔子。
狗东西!麦花使劲掐了两下那人的手就不再反抗,那个人抱得太紧了。那个人说,谷雨不回来浇地,俺替他来浇。
麦花被掀倒的时候,感觉整个麦地也被掀倒了,满天的星斗都随着自己的眼泪在转。麦花在心里绝望无比地骂谷雨,你个骡子,进了城,咋就忘了家,不知道回了。
第二天一早,谷雨正在吆喝著吊车下管道。天气预报说后天就来暴雨了。
手机响了。是麦花的。
谷雨有些急三火四地接起,嚷着,又有啥事?快说。
有人替你浇麦了。麦花语气变得冷冷的。
谷雨一愣怔,忙问,谁替俺浇的。
那头的麦花却嘤嘤地抽泣起来。
谷雨连声追问。快说啊,咋跟孩子似的,还哭上了呢?这儿的工程马上就完工了,立马回家浇麦。他故意把浇麦说得轻佻了一些,试图哄麦花开心。
只是,麦花的哭声越来越大。
不就是没按时回家浇麦吗?不过,更让谷雨纳闷不解的是谁替他浇的麦,为啥麦花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