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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就被苏宝君的电话吵醒,他紧张地问我最近有没有看见杨芳?我对杨芳的行踪心知肚明,可却故意说不知道。苏宝君和杨芳是我以前的同事兼好友,杨芳的年龄比我俩大,我们都叫她芳姐。我俩刚进派出所那会儿,她已经结婚了,还生了个儿子,可谁知道苏宝君的脑子哪根筋错乱,愣是暗恋上了这位已婚少妇,苦于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婚,整日长吁短叹。
我辞职到本地一家知名公司当业务经理前,出于对兄弟的关心,曾苦口婆心地劝他放弃杨芳,可这小子倔得很,油盐不进。
也许是命里有缘分,去年年底,杨芳事业有成的老公程钱进跟自己公司的女员工整到了一起。他也许只是图个新鲜刺激,谁知女员工工于心计,偷拍了俩人亲密的艳照找到杨芳要求成全。或许出于自尊吧,杨芳不顾程钱进的苦苦挽留,离了婚。
苏宝君得知后,激动万分,压抑的感情喷薄而出,迅速对杨芳展开了全方位的狂热追求。几个月后,喝得醉醺醺的他半夜跑到我的单身公寓,乐呵呵地跟我说:“兄弟,成了!我和杨芳成了,她答应和我处处看。”我当时嘴上说恭喜恭喜,心里却是一百个不看好。
苏宝君的母亲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找到了我,求我帮帮她,想方设法拆散他们。老人一把鼻涕一把泪,不停地向我数落苏宝君脑子进水了,杨芳大他好几岁,关键是随身带着个“拖油瓶”,这事儿她坚决反对。
我没法拒绝老人家的信任,只好答应她再试试看。
几天后,我给苏宝君打了电话,约他在派出所附近的湘菜馆吃中午饭。我到后都喝完一壶铁观音了,这哥们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正准备出来,就遇到一位大娘来咨询。我招呼服务员上菜,边吃边聊,苏宝君说他已经打听到杨芳离职的消息,但是谁也不知道她带着儿子丁丁到底上哪儿去了。
我有意误导他,说杨芳会不会被她前夫程钱进带走了,俩人又旧情复燃了?
“真的会这样吗?”苏宝君手足无措,着急地问。看他那熊样,我的心一软,差点儿将杨芳的新住址告诉他了。
我觉得苏宝君是女人见得太少,所以才会无药可救地喜欢上了杨芳。于是,我暗暗决定帮苏宝君解脱出来。我想起一个人来,这姑娘芳名马菲,二十三岁,在读大四,曾经给我们公司拍过平面广告,气质娴静,仪态端庄。
我跟马菲说自己有一傻帽朋友,喜欢上了离异带小孩的少妇,哥们儿打算解救他脱离苦海,不用献身,她就经常约他吃个饭聊聊天,跟他有意无意暗示对他有意思,让他知道这世界上不止杨芳一个女人有魅力,就行了。
马菲咬着半个苹果,柔柔地问我:“那你朋友要是对我动了真情,我该怎么拒绝他啊?人家可是好心软的哦!”
“那你见好就收了他,人生如戏,你只管尽情施展演技。”我说。
过了几天,苏宝君糊里糊涂地让我带出来跟马菲一起吃牛排。菜刚上齐我的手机闹铃就响了,我抄起手机猛拍脑门,假装有急事要办,交代苏宝君陪马菲吃饭。
马菲主动和苏宝君聊了起来,为了拉近关系,还时不时地对他毛手毛脚,使出浑身解数讨他的欢心。从头到尾,都是马菲剃头挑子一头热,苏宝君对马菲的态度冷淡。
离开西餐厅,我也没啥事儿干,正巧一个妹子打电话约我看电影,我乐颠颠地就去了。《变形金刚4》看到一半,马菲的微信来了:亮哥,你朋友真是个怪胎!什么女孩要自重,男女授受不亲啊?竟然还说我裙子太短领子太低,他有本事就别看嘛,得了便宜还卖乖。然后,拿我跟杨芳比,說他那个寡妇如何好。这人我受不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寡妇和离异差别可大了,人家杨芳不是什么寡妇。不过,马菲刚才描述苏宝君的话倒符合我对他的一贯认知。记得我们大学时玩真心话大冒险,我色迷迷地问班上的妹子小红跟多少男人有过那啥?苏宝君拍案而起,这种问题怎么能问?
我说真心话不就是要刺激要探秘别人内心世界吗?那你问一个。结果,这小子是这样问的:“小,小红,你说我最大的缺点是什么?”从那以后,班里同学搞私人聚会,没人愿意带他玩了。
马菲的失败让我觉得有些意外,我决定换另一个试试。
大姨早就托我给她宝贝女儿司佳敏找个对象,她出身农村,一身淳朴气息,和苏宝君简直是黑白配。
司佳敏看了苏宝君身着警服的照片,顿时粉脸涨得通红,羞答答地同意见面。但是,苏宝君自从上回被我骗去跟马菲见面之后,起了戒心,不肯轻易相信我了。
一边是苏宝君不领我的好意,另一边是司佳敏整天催问何时安排见面,我正相中一个妹子,为追她没少费心思,哪有精力去管他们的事。
拖延了两三天,终于被我想到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于是,就有了下面的故事:苏宝君接了个快递员的电话,下到楼下。长发飘飘的女孩快递员一见到他,就来了个自我介绍:“我叫司佳敏,是亮哥让我来找你的。”
“不是说有快递吗?”
司佳敏拿出一封信,苏宝君满腹狐疑地打开,是我给他写的一张纸条:“快递给你美丽淳朴的终身伴侣一个,货到付款。”
2
苏宝君这个好心当成驴肝肺的家伙,又是在关键时刻打断我的进程,客户笑盈盈地把我推到门外,拉长了声调:“您接完电话,咱们再谈吧!”
我长叹一声按下手机应答键,大吼:“我一再帮你,你小子回回坑我。”
苏宝君居然比我还无奈,让我赶紧过去把司佳敏领走,因为她正在跟他妈一块儿包猪肉大葱馅儿的饺子,他妈简直喜欢死她了,他怕照这样下去,要是他不娶她,他妈跟她义结金兰。
这小子居然还挺幽默的,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这次我没给你发错货吧?阿姨都这么喜欢了,你能不能让阿姨好好高兴一次,跟这姑娘好好谈谈?
苏宝君说她真不错,像我妹妹,我心里只有杨芳,谁也替代不了她。要不,你现在过来,咱们一块儿吃饺子,吃完,你把她送回家吧!拜托兄弟了!
我真是无语了,只得跟客户道了别,到他家去。
饺子皮薄馅儿大,苏宝君一家是山西人,老醋又正,我一口气吃了三十多个,撑得我直打饱嗝。吃完我送司佳敏回家,她一路上阴着脸不说话,到家门口下了车,才挨着玻璃窗对我说:“哥,你咋不早说,苏宝君有女朋友了。”
“那叫啥女朋友?带个小孩的离异少妇,比他大好几岁,现在还不知去向。我跟你说,苏宝君要是娶了她,他妈非得跳河不可。”
司佳敏的大眼睛如泣似怨,我心里咯噔一下,万一她回去跟大姨告我一状,回头大姨不得骂死我,我连忙跳下车哄她别生气,我是觉得他俩真的不合适才……我话还没说完,司佳敏就坚定地说她喜欢他,就冲他对感情的态度,她觉得跟了他错不了。她说要再努努力,反正知道他家在哪儿,他妈也喜欢她,没事儿她就去他家做做饭扫扫地,时间长了不怕他对她没感觉。
真是我的好妹妹,为爱大胆向前冲,不怕不成功!我给她点了个赞。
“好你个王八蛋,敢背着我在外面偷食,看我打不死你!”一声凌厉的暴喝破空而来,我还没看清是谁,屁股上已经挨了一脚。
我气不打一处来,回头一看,是异性闺蜜许楠楠。
许楠楠短发,长腿,从小练跆拳道,可以轻易把脚后跟放到我脑门上。
“你个死变态,这是我妹。”我解释。
许楠楠冷笑道:“只要是个女人,哪个不是你妹?”
快走到楼梯口的司佳敏听闻回头冲许楠楠笑笑,替我解围:“姐姐,这回他没瞎说,我真是他表妹。”
“难道你变好了?”许楠楠有些失望地上了我的车,我们去了沐足城,一边洗脚一边闲聊。
许楠楠是个穷游客,刚从法国穷游回来,她大谈路上除了罪犯就是色狼,还是国内民风淳朴。我说,得了吧你,法国帅哥跟你约炮你还不主动递上计生用品。她一巴掌打在我脸上,然后长叹道:姐我三十二了,比你还大两岁,难道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就这么难吗?说完,拿眼瞟我,似乎想收了我。我夸张地调戏她,姐,你腰上的骷髅纹身我看了害怕,看到你我只想下跪点烟,你不用色色地打我的主意了。
不过,我总觉得刚才她的话哪里触动了我,我一拍大腿,苏宝君这家伙不就喜欢比他大的女人吗?许楠楠走过南闯过北,论见识论深刻恐怕能甩杨芳两条街。这样想,我不由得两眼放光地看着许楠楠,她居然有些脸红,问我是不是对她有感觉了?
嘿嘿嘿……我搓着手背笑道:“楠姐,帮小弟一个忙……其实你最大的问题就是你给不了男人妻子的感觉母亲的感觉甚至女朋友的感觉,你能打能杀,你还满世界漂泊,可是贤妻良母能做的洗衣做饭带孩子你会哪样?女朋友最拿手的撒娇卖萌化妆装纯你会啥?我当然了解你啦,你仗义、独立、不做作,而且也很漂亮,但你就是女人味不够嘛!你也不需要改变,这是天性,我觉得苏宝君这样的男孩正适合你。我介绍你俩认识一下试试,你正好借这个机会找找恋爱的感觉,找找内心深处女人的一面,也许会有惊喜哦!”
许楠楠白了我一眼,说:“你就忽悠吧!不知多少无知少女就是被你这张嘴给害了!”
“那你是同意了?”我大喜。
许楠楠不再理我,把两条长腿架在洗脚盆上任服务员摆布,自顾自地看起杂志来。她穿着一条短裤,修长笔直的腿火辣惹眼。我吞了一口口水,开始给苏宝君打电话。
电话通了以后,我痛苦地对电话里喊:“宝君啊,我失恋了啊,快来安慰我啊!”他迟疑了好一阵子,还是相信了,我真是个好演员。
“总不能让苏宝君来这里看我俩亲密地沐足吧!得换个环境。”在许楠楠的提议下,我们移步到了岁月西餐厅。
我用手机微信把位置发给苏宝君,半个钟后,他踏着夕阳走了进来。
苏宝君和许楠楠身為我的好友,他俩之前互相知道,但是并不熟悉。苏宝君早对许楠楠“大姐”名号敬畏有加,许楠楠也颇为给我面子,表现出了几分柔情。两人当着我的面交换了微信、QQ和手机号码,再三答应我会保持联络,我才含笑放心地买了单,找了个借口离开。
3
我开车到了春风街附近一个老旧的居民小区,把我提前准备的一些小孩玩具、衣服和图书拿出来,然后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二十号楼顶层,轻轻按了按门铃。
“谁啊?”里面传出来杨芳好听的声音,伴着小孩的欢叫。我清了清嗓子,答道:“芳姐,我是亮子,顺路来看看你和丁丁。”
杨芳从猫眼里瞄了一下,然后开了门,探出半个身子来,弯弯的眼睛笑得像两汪春水一样:“怎么这么晚来啊,吃饭没?”我挠挠头,小心翼翼地坐到沙发上,不自然地说:“吃过了,公司忙,耽误了一会儿,怎么样,你前夫这两天来找过你吗?”杨芳假装生气地打断我的话:“什么前夫,真难听。”
过了一会,杨芳去厨房拿来一个苹果,递给我说:“吃吧!”然后,落落大方地坐在我身边,既不因为我是个单身男子出现在她家里而拘束,也不因自己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单身妈妈而悲观。她笑得云淡风轻,笑得闭月羞花,笑得天真无邪,笑得让人忘我。
记得上次苏宝君的母亲找过我之后,我晚上打电话给杨芳,想好好聊聊她跟苏宝君的事,让她断了跟苏宝君来往的念想。
那时是晚上十点多钟,杨芳那边的环境很乱,似乎是在KTV里K歌,其间有男人一直在劝她喝酒,她不太情愿地应付着。我问芳姐你干什么呢?杨芳小声告诉我,自打离婚后,以前认识的一个领导老缠着她,这不,又约她出来K歌,她想走非不让走。我一听,气不打一处来,问了地址和房间号,开车就去了那里。
我推开包厢门的时候,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正抓着杨芳的手,想把她往自己怀里拉。杨芳表情尴尬又不好发火,勉勉强强地在那儿抵挡,中年男子的手都摸到杨芳的腰上了,旁边还有两男一女旁若无人地唱着歌。
那一刻,我本想上去拉着杨芳就走,可是转念一想,这领导可能只是喝大了,把事情闹僵的话,怕以后不好收场。于是,我调整了一下表情,扑上去抓住杨芳的手说:“姐啊,你快回家看看吧!爸和妈打起来了,非要闹离婚啊!”
所有人都愣了,杨芳瞪着大眼睛不知道我要唱哪出,我继续编下去:“爸聊完QQ忘了关,妈发现他最近在和以前的初恋情人联系,气得要跳楼,反正是不打算跟爸过了!我怎么也劝不住,二舅让我赶紧来找你,你再不回去,只怕咱俩就成单亲家庭了!”然后,我对那个领导说:“大哥,我得赶紧带我姐回家了,你们继续唱,别停啊!”说完,我手一使劲儿,把杨芳从他怀里拽了出来,迅速逃之夭夭。
送杨芳回家的路上,有两个妹子在微信上问我是否有空。一个是大学生一个是市报的记者,我一边开着车,一边敷衍着她们。突然间,一个没素质的家伙开着远光灯从对面驶过来和我擦身而过,不远处又出现了个横穿公路的行人,我吓出一身冷汗,猛踩了一脚刹车,头碰到了挡风玻璃上。
“哎呀!”杨芳的身子也跟着猛地一晃,她不但没有责怪我,反而伸手摸摸我的额头,查看我有没有碰伤。与杨芳对视的那一瞬,我感觉她的眼眸是那样的清澈和妩媚,我的心像忽然被触动了一样,跳得好厉害。
这些年,我不知道跟多少令人心醉的美女有过露水情缘,可是心却像性功能障碍无法勃起一样,对她们始终没有心动的感觉。只有那一次,和杨芳对视的那一瞬,像是黑暗的原野突然被闪电照亮的感觉,究竟为什么会如此强烈?
杨芳急着回家看丁丁,在路上,我就简单地把苏宝君他妈的话跟她转达了一下,杨芳沉吟了半晌说:“其实,我对宝君谈不上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可是这几年来,我一直都能感觉到他对我很用心,我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对于婚姻真的没有什么奢求,只想找一个真心对我、不会骗我的人过日子。你说,我这么想有什么错?”
“你也说了,你并不爱宝君,你不覺得自己跟一个特别爱你 ,而你却不爱的人在一起,有一种不公平交易之嫌吗?有一种你利用了他对你的真心、来满足你被关怀被疼爱的心理需求的嫌疑吗?”
杨芳似乎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沉默了片刻,她打开车门说:“想不到你心思这么细腻,以前你在所里的时候我们几个女同胞都觉得你是个祸害,就会凭着自己长得帅去骗人家小姑娘。”
我叫屈:“芳姐,你可冤枉我了,我其实对感情可专一了,就是没遇上真喜欢的。”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去的杨芳又扭头对我一笑,说,“哈,你又骗人。”
我呆了两秒说:“芳姐,我知道苏宝君为什么这么对你痴情到底了,我也知道为什么那个领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为啥?”杨芳呆呆地问。
“因为你笑起来的时候太美了。”我说。
“哈哈哈哈……”杨芳大笑起来,“你个毛头小子,骗小女孩的这招对姐我不管用。”
我也笑道:“女大三,抱金砖嘛!何不认真考虑一下我?”
“下辈子一定考虑。”杨芳转过身,两手垂着背在身后,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一周后,我接到杨芳的电话,她说她仔细考虑过了,也许我说的是对的,她不应该那么自私。不久,她就辞职了。
为了彻底逃离苏宝君的视线,在我的安排下,她带着丁丁悄悄地搬来春风街居住。
4
我的思绪被丁丁的嬉笑声拉回。丁丁爬到我膝盖上,奶声奶气地说他们班明天办晚会,他是主持人,问我他牛不牛。
我惊讶地摸着丁丁的头夸他好棒啊,然后开玩笑说,女主持人是不是全班最丑的那个女生?
丁丁瞪着和杨芳一样大的眼睛,天真地说,郭香才不丑呢,我们一起主持,她长得特别可爱。
我忍俊不禁,转头对杨芳说:“你这是要当婆婆的节奏啊!”
杨芳凝视儿子的眼神异常温柔和细腻,好像一双无形的手,时刻想把儿子抚摸,拥入怀里。
“妈妈,爸爸明天会来看我吗?”丁丁跳下我的膝盖,跑到杨芳面前问。
杨芳的眼神动了动,低头抱住了丁丁,把下巴抵在丁丁的头发上,轻声回答:“妈妈不是跟你说了吗?爸爸工作太忙,一个月只能看你一次,上星期爸爸不是刚看过你吗?”
丁丁瘪了瘪嘴,把脑袋搁在了杨芳的膝盖上,小脚踢着地板嘟哝:“妈妈,我知道你和爸爸离婚了,你们离婚了爸爸就不要丁丁了吗?你们为什么不一起陪着丁丁呢?”
我第一次看见杨芳流泪。一个女人,一生中也许要流无数次泪,但往往只有最亲密的人才能看见,无论美丑,女人的眼泪总是让人心碎。此时,我特别理解杨芳说的,一个真正关心她的人,一个不会骗她的人有多么重要。如果是丁丁爸爸在这里,如果他没有出轨,现在一家人该是多么其乐融融。如果苏宝君在这里,也许他的一个拥抱就能给杨芳些许的安慰。想到这里,也许是平时跟女孩们在一起搂搂抱抱习惯了,我不由自主地坐了过去,伸手揽住了杨芳的肩膀。
杨芳浑身轻轻颤抖了一下,她抬起了头,含怨似水的眼睛真的让人心都要融化了。她轻轻站起身,很自然地躲开了我的手臂,说:“哎呀,让你笑话了,我去洗个脸。丁丁,给叔叔表演一下你的节目吧!”
刚才触碰到杨芳肩膀的手还留着她的温度,我感到不可思议,自己这是怎么了?她是个离异带着孩子的母亲,是我好兄弟深爱的女人,我是阴谋拆散他们的,可为什么我会这么紧张激动又失落烦躁呢?
一定是近期操持苏宝君的事太尽心尽责,荷尔蒙压抑太久导致变态了,我决定接受一下正确思想的教育,回归正常的生活轨道。
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却有一些伤悲,就好像一个立志四海为家、离家出走的人,独自走到一个月圆的夜里,在荒野里一条清澈的河边坐下准备洗把脸,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影子倒映在河水里,头顶是冷清寂寞的圆月时,那种旷世孤寂与悲伤。
从杨芳家出来,不知为什么,我特想放纵一下自己。我给小志打电话,问他有没有什么节目,他说你来朝歌酒吧!我到时,小志、小九、老六还有几个妹子早已经喝开了。啤酒加果汁、划拳、扔骰子,输了喝酒、脱衣服、亲嘴儿、搂抱、贴面舞,妹子们都穿得很少,露着明晃晃的大腿和起伏的酥胸,每个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前戏,深夜里还会再发生点什么。这才是生活,才是激情,才是男人女人该干的事儿,苏宝君你个傻逼,还不知道女人是什么滋味,暗恋一个少妇,大好的青春你去喂狗了吗?
小志搂着我的脖子喷着酒气,指着一个胸部异常饱满的女子对我说:“这个妹子给你,哈哈,离异少妇,放得可开啦!”
盛情难却啊!我紧贴着她坐下,她凑过来,胸部几乎紧紧顶着我。我大着舌头说,大姐你好丰满啊!她娇羞地捏了我一把,说,真讨厌,叫人大姐,你多大?我说三十了。她故作惊讶地说,我也三十,你几月的?我说,八月的。她捂着嘴巴夸张地说,咱俩不会这么有缘分吧?小志在一旁大笑说既然这么有缘,今晚床上好好叙叙旧吧!
她捶了小志一拳说,去你的,接着问我几号生日啊?我说我二十六号。她晃了晃头说,那我还真比你大,快叫姐姐吧!
我摇摇晃晃站起来,鞠了个躬,毕恭毕敬地叫了声姐姐!
她哈哈大笑,胸部上下起伏。我坐下毫不客气地搂住她,她就跌倒在我怀里。我一边揉着她的肩膀一边问她叫什么名字?她依偎在我怀里用头发撩着我的脖子说叫张芳,让我叫她芳姐。
我火气很大地一下子推开了她,吼道:“你怎么能叫芳姐呢?”
她一脸莫名其妙:“我怎么不能叫芳姐呢?”
我抓起啤酒瓶一拍桌子,指着她道:“芳姐也是你叫的?”
小志他们都拿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同样为自己的行为和想法感到不可思议,大家不欢而散。
5
想找个人说说自己的迷茫,可是我发现平时最常说话的人就是苏宝君,总不能去跟他说:“我把你女朋友藏起来了,我要拆散你们,我好像还爱上她了!”
我尝试找马菲,找李满花说话,她们似乎听得很有兴趣,但不断传来的微信和QQ信息的声音,让我觉得她们都不在状态。我发现没有朋友了,虽然一切看起来热热闹闹熙熙攘攘,但是我的灵魂是空虚的,热闹的世界好像一个真空的气球,我浮在半空,到处飘荡,每一个飘过的人都戴着假面具一样笑着和我干杯,可是谁也听不到我在喊什么。
我想来想去,觉得只能找许楠楠。
许楠楠打的过来,然后开车把我带到郊西她熟悉的一个茶餐厅里,她看着我一口气喝完一杯冰冻奶茶却一言不发。
还是我打破沉默:“楠姐,我想跟你说一个秘密,我想了很久,发现没有别人可以说,只能说给你听可能才会好一些。”
许楠楠微微一怔:“亮子你可别吓我,你什么时候这么认真过。”
我揉了揉眼睛,问她有没有类似的经历,一个认识很久的人,一开始你对她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可是突然有一瞬间,你发现她原来是那么美,从那时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许楠楠抿着嘴唇有些不安,她说:“哦,这也很正常,感情往往是突如其来的嘛!就像歌里唱的,爱像龙卷风,爱像重感冒。”
我握著奶茶杯喃喃地说:“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喜欢胸大屁股大的辣妹,可是如今却发现苗条纤瘦的女孩是那么亭亭玉立、纯洁可爱。”
许楠楠收起两条原本叉开的足有一米长的腿,紧紧并拢在一起,局促地道:“这个,各有千秋吧!”
我突然支起身子,望着许楠楠的眼睛说:“我有这样的感觉,我不想跟她结婚,也不想跟她上床,甚至不想跟她说话,只想看着她美丽的眼睛,一动不动,从日出看到日落,从花开看到雪舞,任由时空从我们身边流转,任皱纹和白发爬上我们的脸,都没关系,只要我能这么看着她。”
许楠楠的眼神像跳跃的小鹿一样躲闪着说:“这个,不一定,也许她想和你结婚呢!”
我长叹一声说:“我实在没有想到,我居然会爱上比自己大的女人。”
许楠楠不知何时起身从我对面挪到我旁边,用一种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温柔的声音说:“比你大的女人有什么不好,她经历更加丰富,对感情更加珍惜,更会疼爱你,呵护你。”
我听了无比感动,感到世界上真正有了理解我的人,这种感觉简直比在地壳中埋藏了一亿年的恐龙化石,由于地壳运动遇到了另一具化石那样让我庆幸。我轻轻握着许楠楠的手,声音发抖地问:“你真是这么想的?”
许楠楠望着我说:“真的亮子,我早就这么想了。”她的话有些奇怪,但是我没有来得及细想,因为我还有更大的困扰——不想和自己最好的朋友苏宝君去竞争。
“爱情是自私的,是自愿的,你不能因为害怕伤害你兄弟的感情就放弃你的爱情,更不能因此单方面断绝一个女人爱你的权利。你要霸道地说出来,勇敢地去做,这才是你,才是追求爱情的人该做的事情。”许楠楠像哲学家一样安慰我。
和许楠楠的交流太愉快了,我忍不住一下子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她似乎也很激动,颤颤地用她纤瘦却有力的胳膊抱住了我的背。我两眼放出坚定的光芒,对着已经热泪盈眶的许楠楠说:“谢谢你楠姐,我要去追求杨芳。其实我早就跟你说过的,她是苏宝君喜欢的那个离异带小孩的少妇!我要勇敢地跟随我的内心!”
“啥?”许楠楠的笑容僵住了。
“亮子你个死变态佬!”刚刚还温柔得像只猫咪的许楠楠突然身形暴涨,然后我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似乎是她的必杀夺命回旋踢,我突然产生了自己是一只风筝的幻觉,随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自打许楠楠误会我是在跟她表白之后,她对我爱理不理了。
6
苏宝君电话里支支吾吾地说许楠楠经常约他一起吃饭,我高兴地问他们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他说你别瞎说,楠姐说我像她弟弟,拉着我无非吃吃喝喝,我跟她没什么深层关系。他又说,最近不知道谁惹着楠姐了,她老是骂骂咧咧不知道在骂谁,说要扒他皮抽他筋什么的,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我装聋作哑地说不知道,然后问他有没有跟杨芳联系上?
苏宝君激动地说他前天给她发了一整晚微信,说了好多好多话,今天早晨的时候她终于回复他了。
我好似遭到一记晴空霹雳,问她回复你什么了?
苏宝君说,她说有很多话想跟我说,约我周末一起吃饭,你知道吗亮子,或许她是为了躲避她前夫才换了住处。我越听心越乱……“喂喂,亮子?你在听我说话吗?”苏宝君扯着嗓门喊。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不礼貌地不说话,慢慢挂断了电话,而且猛然产生了一种冲动,一定要去做一件事情。
跳上车,我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杨芳家门口,一种莫名的悲伤涌上我的心头,心想杨芳这么美丽优雅的女人,实在不应该租住在这里,她和丁丁应该每天无忧无虑,安心享受阳光、美食、音乐和生活,她应该穿最时尚的名牌,开低调但名贵的车子,有属于自己的温馨宽敞的家和优雅干净的琴房,以及一个一生一世都愿意注视她呵护她的爱人。
我决定,这一切由自己来给她。
可能是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造访的缘故,杨芳的眼睛里满是惊讶。此时,我脑子里像是星河倒转,心头仿佛有熔岩喷发,我激情勃发地将一大段事先酝酿过,但是讲出来却杂乱无章的话倾盆倒出:“芳姐,你也许觉得我很傻帽,你也许觉得我是个二百五,你也许觉得我是个纨绔子弟换了口味又来骗你,可是你听我说,你要相信我,我是真的,真的爱上你了。”
然后,我深吸了一口气,单膝跪下,掏出刚买的钻戒,大声说:“亲爱的,我爱你,请你嫁给……”
可事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只见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从惊讶万分的杨芳身后走出一个老太太,她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个熟悉的童声惊呼起来:“我听明白了,叔叔想跟妈妈结婚!”
我僵硬地跪在地上,紧接着看到杨芳的前夫,程钱进一脸铁青地走了进来。
我对程钱进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那时杨芳产下丁丁后,设宴款待亲朋好友,苏宝君先去的,我审完俩小偷才去,程钱进站在门口迎客,他主动跟我打招呼:“是亮子吧?欢迎欢迎。”
那时,程钱进只不过是个欠了银行很多钱的小老板,由于背负了巨大的经济压力,人显得有些疲惫。如今,事业蒸蒸日上的程钱进再一次站在我的面前,微微弯腰俯视着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的我,对白一如初次相见:“是亮子吧?你这是怎么了?”
狭路相逢,虽然措手不及,但是后发制人随机应变是我的强项。我立即站起身拍拍膝盖,满不在乎地说:“芳姐,你家地板什么材质的,我觉得还是实木地板比较合适,小孩子在上面跑跳也摔不着。哟,这不是前夫哥吗?你好,你好,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
“你们?”程钱进看了看我手里的钻戒,转头冷冷地问杨芳:“你在我们复婚的事情上一再犹豫,难道是因为他吗?”
复婚?我心里大吃一惊。程钱进把杨芳的妈妈接来,搞这么大的阵势,原来是为了给自己当说客的啊?
“哎呀,不是的!”杨芳又气又羞地对我说,“亮子,开哪门子玩笑,丁丁爸爸找我有事商量,你先回去吧!”
杨芳说话的口吻像是在哄一个小弟弟,合著我说了一大堆,亮出了钻戒,还扑通献上惊天一跪,她全当我在找乐。我觉得自己短时间内没什么语言可以说服她了,于是,我绕过杨芳,直接走向程钱进。
杨芳和她妈紧张地盯着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其实,我的心情也有些紧张,但是我故意走得大摇大摆,走得玩世不恭,好像依旧青春年少,在离程钱进三十公分的地方站住了,“程钱进,你出轨找小三那是你们婚内的事儿,害芳姐那么伤心,我就先不理你了。如今你厚着脸皮一再骚扰芳姐,看在你是丁丁他爸的份儿上,我也先不追究。可是现在芳姐单身,我刚好也是单身,所以我有追求芳姐的自由。我今天就要当着你的面告诉你,我爱芳姐。芳姐我追定了,你想竞争我奉陪到底。不过有一点,如果芳姐不想见你,你还硬缠着她,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说着说着,我流氓气大涨,不由自主伸手打了程钱进一耳光。程钱进不甘示弱地揪住了我的头发,我俩就在屋里打了起来。杨芳吓坏了,连忙上前想拉开我们,可我俩好似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决意分个高下,任她怎么劝也分不开。
正在这时,丁丁跑了出来,抱住我的腿就咬,咬之前还喊了一声口号:“坏叔叔,不准打爸爸!” 其实,我皮糙肉厚,没觉得丁丁咬得多疼,只是怕咯坏了丁丁的牙,连忙松手去抱丁丁,嘴上还说着:“丁丁别闹,叔叔……”
程钱进却以为我斗不过他要对他宝贝儿子不利,一记摆拳正中我颧骨。我一个“操”字还没骂出来,已经向一边倒去。可气的是丁丁玩的小汽车刚好在旁边,也不知这贼父子是不是早有算计,总之我一脚踩在小汽车上,啪嚓一声劈了个一字马。
7
许楠楠在微信朋友圈里看到我晒出被人打伤脸的照片,怒气冲冲地跑来,进门就对着我的屁股一顿踹,边踹边说:“我让你出去跟人打架,与其让别人打死你不如我踹死你得了。”
我一边单脚点地满屋逃窜一边质疑:“我打架跟你有毛关系?你踹死我,我们家没后了,你跟我妈解释去?”
“我操你姥姥。”许楠楠一字一句地说,“以后你的事儿我再也不管了,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反正我准备去北欧旅行,一时半会你也见不到我了。”说罢起身就走。
“哎,哎,哎,还真生气了?”我伸手去拉许楠楠,却只拉到一把空气。许楠楠走到门口又停下,从背的挎包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满脸不屑地扔给我:“过几天你生日!别叫我来了!礼物提前给你!”
我接住盒子,是一块手表,我冲她背影喊:“楠姐我从来不戴表啊!”
许楠楠没有回头,飘过来一句话:“苏宝君说,杨芳觉得男人戴手表有气质。”
原来如此。许楠楠走后,我又美美地睡了一觉。然后,打起十二分精神去上班。
坐在大班椅上,我一心想知道杨芳跟程钱进谈得怎么样了,又想知道杨芳跟苏宝君吃饭时到底会说些什么,心里乱成一团麻,心情糟透了。
我正盘算着怎么从苏宝君嘴里套出他们约会地点时,苏宝君却打来电话:“有空吗?到时能不能陪我去和杨芳吃饭?”
我心花怒放,不过我还是镇定地说,这个,我得看看日程。我随便翻了翻桌子上的《时尚男人》杂志,说,行倒是行,不过你俩久别重逢,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叫我去给你们当电灯泡吗?
苏宝君在那头说他感觉到杨芳很不开心,她一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告诉他,我去了,他会表现坚强些。
我问了他们吃饭的地方和时间,“勉强”答应了。
我在办公室里等着下班,公司财务部门的李满花来给我送文件。她用撩人的媚眼看着我,鲜红的嘴唇像盛开的玫瑰,饱满的身材摇曳多姿。
我立即摆出轻浮样儿,说:“宝贝儿,今晚一起吗?”
“好啊哥,人家早就想和你共度良宵,让你好好疼爱了……”李满花伸出纤纤玉手,指尖轻划过我的脸,轻启朱唇呵气如兰。
我毫不羞怯,悄悄地把脸凑上去,目光深沉地凝视着她说:“来吧,好妹妹,今晚我一定会让你知道做女人的快乐……”
“哇,亮子你越来越恶心了!我都玩不过你了!”李满花哈哈大笑,然后说正经事:“这个月的财务报表,梁总让我给你送来一份,我走啦,预祝你今晚成功勾搭到漂亮妹子。”
“哎不是,你就这样走了?说好的共度春宵呢?”我假装失落地喊,“喂,你怎么看出来我要去约妹子?还是漂亮妹子?”
李满花摇晃着诱人的腰臀走到门口,转身两手冲我做了一个开枪的手势,然后回答:“因为你戴上了你从来不戴的手表。”
我对李满花算是领教了。她跟每一个出色的男人暧昧,让他们错误地以为自己一下子就能把她拿下,关于她和各种男人上床的绯闻不少,但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男人和她已经上了床。也许,作为弱势的女人,她只是巧妙地利用自己的美丽来构建和诸多男人的良好关系,来维持自己的生存和事业吧!
李满花走了不大一会儿,苏宝君说他到了,我下了楼钻进他的小车里。
我们去到约好的南岸大酒店三层咖啡厅里等杨芳,可左等右等她也不来,我让苏宝君继续等,自己去抽支烟。
走下旋转楼梯,来到二层的露台上,我胳膊撑在欧式的栏杆上俯瞰富丽堂皇的一楼大厅。离约定时间晚二十分钟了,杨芳还没来,我感到奇怪,她是个守时的女人,做事麻利,从不拖延。我打电话给她,电话无人接听,再打,电话正忙。我继续打,电话通了,只听传来一句“快放开我!”就突然断了。
我脑子嗡的一下,第一反应是程钱进又来骚扰杨芳了。我有程钱进的电话,我打过去张口就骂:“限制人身自由这种违法的事你也做得出来?你赶紧把杨芳放开,不然我现在就过去削得你屁股开花你信吗?”
“杨芳不是去找苏宝君了吗?”程钱进回我。
我一怔,程钱进的话至少包含了两方面的信息:一是他没有骚扰杨芳,杨芳可能出危险了;二是苏宝君对程钱进都已不是秘密,杨芳对他如此坦白,他们很有可能要复婚了。
程钱进要和杨芳复婚,这打击对我来说太大了,我头疼欲裂,豆大的汗珠从头皮里冒出来。苏宝君不知什么時候也下来了,他站在我身后问:“怎么回事?”我避重就轻回答他:“杨芳可能出事了?”
“不可能吧?”苏宝君也急出了一脑门汗。不一会儿,程钱进喘着粗气跑来,他有些失态地推了苏宝君一把:“你不是跟杨芳约好了吗?她人呢?”
“别犯浑啊!”我拉住程钱进的胳膊,“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得赶紧想办法知道杨芳到底在哪里?”
“你少在这里装蒜。”程钱进一把甩开了我,“那天要不是你跑去向杨芳求婚,她早就跟我复婚了!”程钱进愤愤不平。
我知道,坏事了,什么也瞒不住了。
苏宝君像木偶般生硬地走过来,指着我的鼻子吼:“亮子,你,你竟然还好意思向芳姐求婚?原来,你一直知道她在哪儿,却瞒着我,还假装好人。”
一旁已经点上一支烟的程钱进狠狠吸了一口,应声道:“没错,你的好兄弟一点也不地道,背着你向你爱的女人求婚!”
8
正感到孤独无援之时,我看见杨芳踉踉跄跄、衣衫不整地从酒店大门外跑了进来。她头发凌乱,脸上带着泪痕,一眼就能看出她刚跟人发生过撕扯。我和苏宝君、程钱进都惊呆了,“喂,你怎么了?”我们同时朝下喊道。
“是鬼影!鬼影回来了!”杨芳秀丽的脸上布满了惊恐的表情。
“什么!”闻听此言,我和苏宝君惊得面无血色。我更是胃里一阵翻涌,几乎要呕吐起来。多年前那次被人用电击器猛击的事件噩梦般降临在我的身上,我顿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当年,城区出了一个电击狂魔,专门使用电击器袭击单身女性进行抢劫和强奸,一个月内犯案四起,袭击对象通常是三十岁上下的下夜班的白领少妇,我们称此人为“鬼影”。几个月劳而无获之后,又有两名女性被害,其中一名受害者由于反抗强烈,竟然被活活电死。
我们所领导迫于压力放出奇招,抽调美貌女警打扮成白领,夜里在街上游荡,充当诱饵。我和苏宝君跟杨芳组成一个小组。
午夜时分,杨芳穿过一条灯光昏暗的胡同时,一条黑影如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从背后勒住了她的脖子,想把她拖进路边的一辆黑漆漆的面包车里。苏宝君发出了豹子一样的怒吼,扑向了鬼影。随后,我看见鬼影一扭身,避开了苏宝君,用力过猛的苏宝君撞在了墙上……
虽然发现中计,鬼影却并不慌张。他冷冷地对杨芳说:“你是警察,我记住你了。”随后,转身而逃。血气方刚的我,一心想拿下这个亡命之徒,追了十多分钟,将鬼影逼入了一条死胡同。
鬼影望了望三米多高的围墙,耸了耸肩,转过身来面向我,轻蔑地问:“警察先生,您带枪了吗?”
黑暗中,我们犹如两头困兽,剑拔弩张。
“等增援吗?”他居然歪头一笑。
我顿时怒火中烧,上前就是一记直拳,鬼影灵活闪过,一把抓住我的右手腕,我挥起左拳用指骨朝他咽喉打去,这是警校教官传授的绝招。然而,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鬼影一歪脖子,我的拳头擦着他的脖颈划过,然后他居然像会缩骨术一样,用脖子和肩膀夹住了我的拳头!我两手被制,他却腾出一只手抽出电击棒朝我腹部袭来,黑暗中腾跳起一道亮丽的电火花,随后就是一阵从小腹扩散开来的肝胆俱裂的疼和麻痹。
好在这时警笛声四起,鬼影只好丢开我,纵身一跳,攀上了胡同的墙头,随着我失去的意识一起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据杨芳讲,她约苏宝君吃饭,主要是想跟他好好说说感情的事,因为考虑到孩子的因素,她准备跟程钱进复婚。事发前十多分钟,在离南岸大酒店约五百米远的路口,她从出租车上走下来,这时候,一个黑瘦的人与她擦肩而过,“请问,您是警察吗?”对方突然发问。
杨芳毫无戒备意识地“嗯”了一声。
“还记得我吧?”
然后,不等杨芳反应过来,就莫名其妙地挨了那人好几个耳光。
杨芳尖叫着护住自己的脸,似乎想起他是谁来了……鬼影却不善罢甘休,揪住她的头发在地上拖行。不幸中的万幸,酒店的几名保安发现了这一幕,并上前制止了,可却让鬼影大摇大摆地又逃脱了。
我们一起坐进程钱进的车里护送杨芳回家。程钱进说,别在那儿住了,接上儿子回来住吧,我陪着你们。我和苏宝君两个失败者一路无语,我俩之间也没有发生争执,尽管杨芳想跟苏宝君也许还有我说的话没机会说了,但是我们都懂了。
看着程钱进一手抱着丁丁一手揽着杨芳进入电梯,苏宝君怅然若失。为了打破尴尬,我用胳膊拐了拐苏宝君说:“兄弟,喝一杯去吧?”
苏宝君回过神来,说:“去吧!”我上前紧紧拥抱着他,我知道,我们还是好兄弟。
9
几个月后的一个夜晚,我和李满花在影视城看完一场电影,余意未尽,又去酒吧寻开心,却与苏宝君不期而遇。他坐在酒吧的角落,一个人自饮自酌,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走过去夺下他的酒杯。
见到我,苏宝君眼里放出奇异的光彩,我指了指身边的李满花,意思是还有下半场,不能跟他拼酒。苏宝君慢慢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张请柬,丢给我。不用看,请柬是杨芳和程钱进的,他们即将举行复婚仪式了。
看来,苏宝君心里还是放不下杨芳,为伊消得人憔悴。可他这样做有什么用,杨芳又不知道。我在李满花耳边低声问想不想看戏?我还加了一句,只要是对苏宝君这浑小子有利的戏,我这个导演义不容辞。
我使了个眼色,李满花就进入了角色。她将酒杯夺了过去,往杯里倒满白酒,笑着对苏宝君说:“芳姐要结婚了,宝君哥心里不痛快,都说一醉解千愁,今晚你就尽情地喝,醉了也是英雄汉。”
李满花使的是激将法,苏宝君喝了满满一杯酒,迅速进入到醉酒的疯狂状态。见条件差不多了,我让李满花买了单,然后架着宝君上了车。我们把车子开进杨芳居住的小区,把宝君放出去。
苏宝君一下车就摇摇晃晃地来到杨芳家楼下,扯开嗓子大喊:“杨芳,我爱你,爱你的心永不改变。”
小区出了新鲜事,围观的和从窗口伸出脖子观望的人越来越多……杨芳被小区保安请了下来,她没好气地指责苏宝君:“上次不是已经跟你说得很明白了吗?你觉得这样做有意思吗?”程钱进恰到好处地递给杨芳一瓶矿泉水,附和:“这种死皮赖脸的人,得给他降降温。”杨芳接过瓶子,拧开盖,浇了宝君一头凉水。
苏宝君抹了把脸,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冲到我和李满花藏身的方向,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凶狠地骂道:“亮子,你俩出的什么烂主意,害得我丢人现眼,这回你俩满意了吧!”
原来苏宝君这小子精着呢,他是将计就计。他对杨芳爱得那么浓烈,那么认真,那么深刻,那么执着,我心里不由得暗生佩服之意,就连李满花也被感动了。送苏宝君回家的路上,李满花不止一次地提到,要是我对她,有宝君对杨芳一半的好,她就幸福得要飞上天了。
苏宝君无可奈何地说别学他,他这是单恋,剃头挑子一头热没用。不过,宝君强调,即使无法挽回杨芳的心,他也要谢谢我们的友情帮助,这是他对杨芳做的最后一次努力了,争取了,至少他以后不会有遗憾。
等苏宝君下车后,李满花双眼闪烁泪花,声音有些哽咽地跟我說:苏宝君能这样想就好了,他算得上是一个对爱情纯粹的人。
周末的下午,程钱进和杨芳的复婚仪式在南岸酒店如期举行。我到后没有看见苏宝君的身影,于是猜想:他上回受到了那么沉重的侮辱和打击,没面子来参加婚礼也在情理之中。可几分钟后,我却意外地接到了宝君的电话,他问我到了没,让我给他占个位置,他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挂断电话,我冲李满花挤眉弄眼,暗示她苏宝君快来了,说不定一会儿又有好戏看。
李满花会意地点点头,然后优雅地挽起我的手臂。这时,杨芳端着高脚酒杯,笑意盈盈地走来……身后是大屏幕上唯美的写真。
因为头发被鬼影给揪坏了,杨芳理了短发,看上去像个俏皮的小男孩。
“芳姐好,我是亮子的女朋友。芳姐你今天真漂亮,我三十五岁时,要是还有你这么美就好了!”李满花和杨芳聊得火热,像多年未见的好姐妹一样。
“哈哈,你们俩,真般配。”杨芳说完,盯了我一眼,转身离开,拖尾裙划出忧伤的曲线、离别的弧度,像一个破碎的句点。走了几米远,她又回过头来,凝视着我,说了一句什么,遗憾的是司仪正好宣布仪式开始,轰鸣的音响就将她的声音淹没了。
苏宝君还没有到,我急了,走上舞台把杨芳拉到一边,数落她:“杨芳,你也太薄情寡义了,我兄弟苏宝君真心实意地爱你,一直默默地为你付出,难道就不值得你珍惜和留恋,就不能认真考虑一下他?最起码,你们也要等他来了再举行仪式吧!”
这时候,有人慌里慌张地从外面闯进来,关掉了音响,朝人群大喊:“不好了,苏警官出事了。”然后,他又一溜烟跑了出去。
杨芳愣了一下,脱掉高跟鞋提起裙尾紧跟着追了出去……
我赶到现场时,看见120救护车已经来了,杨芳跟救护人员一起,把浑身是血的苏宝君抬上车,疾驰而去。
听现场负责警戒的旧同事说,苏宝君为鬼影所伤,据他掌握的情况表明,宝君应该是在南岸酒店附近与鬼影狭路相逢的。我心想:宝君实在太爱杨芳了,他怕鬼影再次去伤害她,所以采取了不理智的方式,单独去面对一个穷凶极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歹徒。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鬼影最终还是被苏宝君舍命制服了,当押着鬼影的警车从身旁经过时,我追上去狠狠地朝警车踢了几脚,开警车的旧同事摇下车窗,和我打了个招呼,提醒我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赶紧去医院看宝君。
是哦,都急糊涂了。我来不及去酒店开自己的车了,直接拦了辆的士就往医院赶。我赶到急救室,看到医生和护士围成一圈,杨芳抱着苏宝君的上半身坐在床头,宝君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样子很吓人,他颤抖着手艰难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塞了好几次才塞到杨芳手里,然后头一歪,就一动不动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整个病房瞬间静下来。过了许久,杨芳轻轻起身放开苏宝君,摊开了手里的红包,我们看到,上面写着:
只要你幸福快乐,我愿意付出我所有;要是程钱进将来对你不好了,你转过身就会看到我,我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苏宝君
本栏责编 李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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