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的一声,几十只麻雀又飞过炊烟深处,这样的景致,在村庄经常可以看到的。我一直以为村庄就是无栅栏的动物园,这不,在李子树下聊天,一两只我叫不出儿的鸟儿落在了枝头,它们对你无所顾忌,相反,仿佛與你是朋友,是你邀来饮茶聊天的。
天空高远,白云浪漫。在村庄,事物都是悠闲自在的,因为到处可以透气啊。一个人的心灵也就不存在拘束,猜疑,郁闷。不会因为苦恼时,还有了此一生的想法。多么可怕啊!一个人生命短暂,应该珍惜啊。“你们工作人员真好,你看,我们整天与农活打交道,身上到处都沾着泥巴。”这样的话语在耳旁响起时,城里生活的人不是更高贵了,有什么想不开的呢?可是,人就是这莫名其妙的高级动物,总是莫名其妙儿地烦闷,或者干些令人费解的事。前会儿,在说时光如过隙白驹,下阵子,又说生命无趣。在村庄 ,这些话题当然没有,即使谈及生命,也决不是悲观的。
也许是栅栏的原因吧,一个没有生活羁绊的地方,他的思维不受限,他也会有舒展的翅膀。又怎么不是呢?我喜欢到地里,扛一把锄头,其实也没干什么活儿,大多装模作样。你看,母亲已经除掉菜地许多草了,我呢?东一会儿伸懒腰,西一会儿学小鸟叫,把菜地当作训练的舞台了。我那直立在菜地的锄头,没想到,鸟儿也会落在锄尖,凄厉地叫两句,又迅速飞走,好像在教训我:一个懒汉!一个懒汉!我拾起小石子掷过去,又后悔打扰了它们的思维。怎么能这样呢?母亲并不理会我的歇晌,她并不在乎我的劳动,她叫我陪她到菜地,不是干活,只是能与她聊天就好,母亲常说,我回村庄少,很想与我聊天。
是啊,我与母亲聊天的日子少了,甚至,一年到头就那么几次,所以,母亲也在抓住机会 ,希望与儿子相处的日子多些。
呼一声,几只鸟儿飞过头顶,也是我叫不住名儿,在村庄,我认识麻雀,但也不完全,像麻雀一样的鸟儿很多,羽毛各异,颜色斑斓。我自语,鸟儿怎么这么多啊。村庄没有鸟儿,还叫村庄啊?母亲怎么听见我我的自语,她不是在劳动吗?
我顺着她的话语交谈,母亲也说起鸟儿的事,她说,每年种植的蔬菜不知被鸟儿消费多少呢!她指着那一畦雪花豆,你看看,那豆荚的斑点,都是小鸟啄的,尔后,她又轻松地说,让它们吃吧,让它们吃吧,它们没有食物,也不行啊。母亲俨然成了小鸟的母亲。我说那些豆荚被小鸟吃了多可惜啊,一斤雪花豆在城市卖好几元呢,母亲反驳,什么钱不钱的,我们又不是做生意人家,也不是靠种菜为生的。我想起邻里乡亲,谁家蔬菜多了,都是相互送一把,蔬菜有什么的,你跑到别人菜地摘一些,别人也不会怪你,相反,他会说,要吃,随便摘便是。是啊,我在回味母亲的话,浮想得更多。
母亲在锄地的间隙,夸耀她种的菜吃不完,她常委托进城班车的售票员,给我寄菜,有时不方便,或忙活忘了,烂在地里的菜也不少。她说,小鸟吃了,不可惜的,她说的时候,忽然表情严肃起来,向我讲起一件事,有一年秋末,不知哪位乡亲怨鸟雀吃谷粒,在田间地头洒了浸了毒药的谷粒,结果呢?田野坡地到处有鸟儿的尸体,罪人啊!罪人啊!我理解母亲的心情。在村庄,没有鸟儿,没有松鼠,没有蛇,蝴蝶,蜘蛛,豪猪,那真正是死寂之谷。
我想起从前,常有野猪明目张胆地从村前的田野窜过,到山林砍柴的人呢,还捕捉过狗熊,村庄的猎手,每次到林间狩猎,都不会空手而归。如今呢?是禁止在山林狩猎了,可是,在山林里也难以看到那些庞大的动物了。为什么以前没有禁猎,山林依然那么多动物出没?现在,禁止狩猎,动物却越来越少呢?我不得而知,我忆起儿时掏鸟窝,把木梯连接,爬上高高的墙,是呀,我们掏了不知多少鸟雀,不知多少鸟蛋,然而,鸟雀还是那么多啊。
一座村庄的组成,绝对不单是人,植物,动物,细小的,庞大的,彼此守望,才能算村庄 。母亲种的那畦雪花豆留给小鸟,因此有更多的小鸟飞来。因此,一座村庄,应该留一些食物,留一些空间给动物们,植物们,如果这样,大地和谐了,相安无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