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上的爷爷,一脸清瘦,胸脯直挺,睿智的目光里洋溢着自信与力量。那神情,仿佛脑壳里正酝酿一个秘密计划。这常让我想起敌战片《潜伏》里的余则成,余则成作为地下党,隐姓埋名与敌人周旋,多次破坏敌人的剿共计划,为革命胜利做出巨大贡献。
爷爷也是地下党,为新中国成立出生入死,也做出了很多贡献。爷爷十二岁娶了奶奶,十三岁参军。当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他先后在曲周县抗日敌战区任敌工站密报员、民兵联防指导员、警卫队教导员、公安局长、地下党支部书记……这一连串职务,我根本记不全。
由于处境危险,他常装扮成农民,以下地干活为由秘密组织活动。他在村里发展党员、民兵连队、成立儿童团,很大程度上壮大了革命组织。他还经常带领地下党与日本人周旋,多次破坏敌人的剿共计划。为此,爷爷受到原抗日冀鲁中学党支部书记刘亚南的赞赏,家人也因他而自豪。当时村里流传着一个口号:“打日本,打土匪,白庄(奶奶娘家)顶子(敌人炮楼)倒了霉!”村里人称爷爷是英雄。
在一次执行任务时,爷爷差点丧了命。当他带着重要文件从刘大寨村边路过时,被敌人发现。敌人觉得他可疑,要搜身。当时,正好有一家送丧队伍路过,爷爷急中生智,抢了一个人的孝帽戴在头上,趁乱,钻入送丧人群。可最终,敌人还是逮住了爷爷,由于他否认自己是中共党员,又不透漏半点情报,所以遭遇吊起来用皮鞭抽打,爷爷多次晕过去,满身、满脸都是伤。老爷爷知道后找村里的王保长出面说情,任保长说破天,敌人也不肯放人。老爷爷不得不拿出所有积蓄,那是他给十里八乡群众看病所得,敌人见钱眼开,总算把爷爷放出来。
爷爷被释放后,仍从事地下工作。敌人并没放松对爷爷的调查,当他们发现爷爷确实是中共党员后,疯了一样到爷爷家——东里岳村搜查。当时,爷爷正好不在家,鬼子情急之下扯着嗓子冲奶奶屋里哇啦乱叫,还拿刺刀对着她的胸口来回划拉,奶奶被吓晕。暴怒之下,鬼子一个耳光,打聋了她一只耳朵。奶奶在被日本人威逼利诱时吓坏了脑子,不能像常人一样持家过日子。
如果说余则成放不下左岚,那么爷爷也放不下奶奶。解放后,爷爷本可以转业到大都市,可他挂念奶奶,一心要回到奶奶身边,享受县团级待遇的他留到了县里。
老年的爷爷,古怪,常一人呆在客厅里,借着昏黄的灯光读报纸。除了皱眉,就是发牢骚,很少出门。若亲人去探望,没好脸不说,还怀疑亲人算计他。更让人难解的是,他除了打骂儿孙,还骂儿媳。让人无论如何与墙上的老革命、老八路爷爷,画不上等号。 我想,这一切一定是有原因的。“文革”初期, 爷爷被关进牛棚,不久被释放,然后,再以其他罪名,抓进去。直到“文革”结束,爷爷被彻底释放。
一个对党忠心耿耿的革命老战士,被“自己人”批斗,被捏造成走资派、国民党。尽管上级冒险为爷爷写证明信,“自己人”仍不肯放弃对爷爷的批斗。无疑,爷爷内心世界受到严重创伤,才成为怪人的。
久久凝视墙上的爷爷,我一遍一遍,呼喊着我的老革命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