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泠七弦上,静听秋风寒。时序已过了寒露,屋后山坡上银杏飘下了一片片金色的折扇似的叶子,落地發出金属般“铮铮” 之声,一声声拨动我的心弦。
淅淅沥沥的秋雨敲打着窗户,秋风轻轻颤动老伴头上如霜的白发,每一丝都萦回我的心房,紧紧地揪扯着,秋,一天比一天深重了。
秋呀!总是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摘走我家门前的梧桐树叶。渐渐地,我俩从青丝到白头,双双进入了古稀之年。人老了,可那一颗相爱之心不老,仿佛随着年龄增大,那颗爱心也在不断地生长似的,我的老伴更爱我了。
从饮食起居,到晨练和外出旅行,老伴总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
隔几日,老伴便嗅嗅我的头发说:“有异味了。”便给我洗澡。沐浴后,她让我舒坦地躺在床上或沙发里,自己则戴上老花镜,为我细心地修剪脚、手指甲。
每次,出游的同伴都会看到这样一种情景:我只拎着一个轻轻的袋,而老伴却拖着重重的箱。这是羞愧,还是荣幸?一个大男人拈轻怕重,让女人家搬大箱子,不羞愧吗?我很想帮忙,可我老伴总是制止我的举动,说:“你患痛风,能跟着我出来走走,够好了!”老伴的话,让我感到庆幸。人生道路上有这样的爱人风雨相伴走过了大半世纪,心满意足了!
白发夫妻,相濡以沫,不知道赢得多少人的艳羨。
多少次,我俩牵着手在车水马龙的闹市过斑马线,白发沐浴着夕辉,引来人们一缕缕羡慕的视线。
记得有一次去云南旅游,同行的小陈是外贸企业家,家境富裕,逛“七彩云南”买一个镯子就五万元,可她的情绪和言谈透露出对家庭的隐约心结,她发自肺腑地说:“白头到老,才是人生最大幸福,我多么向往两老啊!”
晚秋时节,寒虫泣露,良用凄切。北雁南飞,草木萧索,一排排水杉由翠绿而趋向苍黄,一丛丛爬山虎由虎虎生气而渐渐枯槁,漫步在深深的秋径里,似觉一层层森森的寒意紧紧地包裹身体。
又逢一年秋, 落叶萧萧下,深感人世无常。人是终将被时光抛弃的。不管你怎么乐观,夫妻间多么和谐,有时总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怅然蔓延血脉,渗透每一个细胞。夜半醒来,听着窗外秋风落叶声,胸口便涌起无限酸楚。相互看到头上的白发增多,想到同学与亲朋好友一个又一个相继去世,所剩无几,凄然间两句诗便涌上心头:“人生悲凉何处凝?最是霜色浓重时。”
人生苦短,年纪大了,就更感到时光的珍贵。我与老伴不懂禅学,只知道留恋草木芳菲的红尘,贪生怕死,没有三毛那样舍命突破红尘的勇气;不过,我们也没有生命终极的恐慌。晚秋,使我们领悟生命的轨迹。生命从开始萌生,到稳健成熟,经历了种种苦恼、挣扎、失望、焦虑、怨忿和哀伤;也融和了喜悦、得意、胜利、收获和赞扬。生命的过程注定是由怒放到安详,由绚丽到素淡。落红丢青会有时,古木苍藤无不老。叶落归根,一切终要返回土地,融合于那片渺远而深沉的黑土地。
不过,人老了,心还未老去。老夫老妻的心灵和谐更是给生命增添了一份生机,对人生的追求还不轻言放弃。瞧,晚秋的蜻蜓虽然活不长了,不是还一刻不停地飞翔着、盘旋着,为人间辛勤地捕捉害虫,来显示它生命的价值吗?
我俩呀,是萤儿,到了晚秋,有一分力,还要提一盏光明的灯哟;
我俩呀,是蝉儿,到了晚秋,有一口气,还要唱一支生命的歌哟!
秋风里,我俩相顾而笑,相互理一理散乱的白发,安详地踽踽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