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家叶灵凤先生曾这样描述他在纽约买到的一张铜版画:“画面是一间藏书室,四壁都是直达天花板的书架,在一架高高的梯凳顶上,站着一位白发老人,也许就是这间藏书室的主人。他腋下夹着一本书,两腿之间夹着一本书,左手持着一本书在读,右手正从架上又抽出一本。天花板上有天窗,一缕阳光正斜斜地射在他的书上,射在他的身上。”叶先生所描述的这幅画的名字叫做《书痴》。画中的主人公或许才是真正的爱书之人,在书的世界里,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忘却了岁月的芜杂,不知老之将至。
我的读书生涯是从小学时期开始的,记得那时父亲不知从哪里拿回来了一本叫做《汉字真奇妙》的书,里面记载的全是中国古代关于汉字、对联、诗歌的一些典故和笑话,当时似懂非懂的我也看得如痴如醉,觉得中国的文字是那么美、那么好玩,于是开始对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当然,那时候的读物主要是故事大王、小人书之类,有一定的故事性才能读得下去。
小学毕业升初中的那个暑假,我第一次接触了武侠小说,看了半本的《书剑恩仇录》,惊诧于我们现实的世界之外,还有这样一个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江湖,还有这样一帮古道热肠义薄云天的侠客,从此坠入了金庸古龙梁羽生们编织的梦境之中,“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开始一部一部的搜求。初中的课堂上,语文课本下面藏着《射雕英雄传》,被靖哥哥的傻里傻气、蓉儿的伶俐可人所吸引,为他们那纯真、执着的爱情而感动。深夜宿舍里,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多情剑客无情剑》,“小李飞刀,例不虚发”,李寻欢的风流倜傥、儒雅潇洒深深地注入了我心中的那个“江湖”中。“武侠小说是成人的童话”,在这个童话中,我一梦三四年。
上高中的时候正赶上“新概念作文”横行,韩寒郭敬明们暴得大名,80后与青春文学被热炒,我自然也不能免俗。韩寒的《三重门》、《零下一度》让我忍俊不禁,郭敬明的《幻城》、《梦里花落知多少》也曾让我黯然落泪,其实那个时候最喜欢的“新概念”作者是周嘉宁,还悄悄买了本她的散文集《流浪歌手的情人》,据说她现在已经是上海市作协的签约作家了。青春文学大多充斥的是感伤与颓废,初读很能有认同感,慢慢地开始觉得重复与疲惫,想读的欲望就越来越小了,可读书已经成为习惯,就慢慢开始转向正统的文学。开始看“鲁郭茅巴老曹”的作品,由于对民国时期历史文化了解不深,读起来感觉有些隔膜,于是又转向当代,看“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平凡的世界》给人向上的力量,《穆斯林的葬礼》纯净犹如水晶,《抉择》让人血脉贲张,《茶人三部曲》让我记住了有一个书房叫“花木深房”、有一艘小船叫“不负此舟”……从此懵懵懂懂一头撞入文学的大门,再也离不开、舍不下了。
很自然,大学我选择了中文系,开始了四年纯净读书的日子。从古典文学到现当代作品,从欧美名著到亚非经典,我犹如家境贫寒的人突然进到一个宝藏之中,肆意地饕餮着这精神的盛宴,从“关关雎鸠”的《诗经》到“老病有孤舟”的杜甫,从苦雨斋里的周作人到静虚村中的贾平凹,从孤独忏悔的卢梭到一边跑步一边写作的村上春树,一本又一本,不停地读,不停地看。四年的大学时光,倏忽而过。
如今,大学毕业已近八年,也有了自己的书房和近千册藏书,每晚睡觉前,总会在书房里,泡上一杯茶,拿起书读上几页乃至几十页。周末休息的时候,会慢条斯理地打理一下自己的书籍,一本一本地摩挲,回想一下自己什么时候买的这本书,这本书里有哪些难忘的内容,翻翻当时自己写在字里行间的批注或心情感悟,回想一下当年写下这些文字时候的心情,总会感到一股暖流在心间流淌。
有时候也会扪心自问,读书究竟为了什么?那么不停地买书读书耗费大量金钱大把时间值得吗?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呢?岭南沈胜衣在《满堂花醉》中这么回答:“是的,它不值得。但如果没有它,其他的更不值得。”而周作人在《<药堂语录>后记》里说到:“大抵只代博弈,或当做纸烟,聊以遣时而已……无可看时亦往往无聊赖,有似失瘾。读一部书了,偶有一部分可喜,便已满足,有时觉得无味,亦不甚嫌憎,对于古人何必苛求,但取供我一时批读耳。古人云只图遮眼,我的意思亦止如此。”
我想,与书结缘,无论是为寻求值得,还是只图遮眼,都是一件快乐的事,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