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历史讨一杯月光》丁迎新散文赏析

我不是一个对历史很感兴趣的人,原因有二,一是无法确认我所读到的史册是否为真实的历史,二是历史里的太多血腥让我不忍面对。但我还是喜欢做一件事,与历史密切相关的事,那就是:

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我乐于从中寻觅并亲近文化的身影、平民式人物的休养生息和时光的脉络。就好比俯首一汪浩渺的湖泊,我独钟意和在意的,是其中素净闪烁迷离的月光。恨不得盛在杯盏之中,像酒一样,细细地品味。

用我独创的一句话来说,叫作:

向历史讨一杯月光!

写在纸上的历史,只是历史的局部和细微。如椽大笔还是民间野趣,刻意摘取的,是惊天地泣鬼神的片断,或者是极爱极恨的人物和事件,那些,仿佛才能撑起历史的天宇,是无愧于历史的传奇。作为后来的读者,几乎没有选择的权力和自由,要么忘却历史,要么就非从此路过,看纷纭繁华。

那些,是历史的骨架,也是灵魂和血性。没有他们,历史不能成为历史,起码少了厚度、深度、硬度和力度,无法堂堂正正给后代一个交待,一个可歌可泣的榜样。

我也曾为他们而感叹不已,震惊不已。热血沸腾之时,恨不能化身为他们脚尖的草芥,目睹一回他们的神勇和风采。也或者,吐上一口代表愤怒的唾沫,让他们明白世道人心永远不灭的传承。

如此的次数多了,我深感自己的无力。历史就是历史,我不能改变什么,哪怕是那些白纸黑字,也是高高在上地以凛然的目光向我逼视,不可捉摸。他们的分量,足以让一部史册矗立在久远的岁月之巅,与喜马拉雅山同高同寿,傲视环宇。

我想找一个缝隙,一个能让我走进历史的细节、贴近历史的心脏、聆听历史温暖声息的缝隙。

不经意间地昂首,月光在对我微笑,静静地,淡淡地,轻轻地,微笑。

它洞察我的心机了,如同它深入历史的每一个细枝末节,阅尽浩如烟海的沧桑和心跳,然后凝聚成永不熄灭的清凉,在静夜里铺陈于梦境。

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月光,是历史的通道,还是历史的见证者?或者是历史的一部分,还是历史永远健在的灵魂?

记录历史的,除了正统的史书典籍,更有众多散布民间的戏剧、诗词、传说和故事不遗余力地努力收藏。真真假假,谁是谁非,不只是文字与文字的较量,更是思想与思想的碰撞,情感与情感的纠结。

任何一段历史,都与月光有关,这绝对毫无疑问。阳光下的伟岸,必有暗底里的泪痕;刀光剑影里的叱咤,必有孤独时的隐痛;万千生存的呼号,必有安宁和幸福的希冀;太多的隐私与丑恶,更是直接在夜幕下完成,可纵然月在乌云之后,也听得清楚分明。

顺着它的指引,我明确了方向。

有一种东西,是一面镜子,会让历史现出原形和真相,那叫文化。

有一种承托,是厚实的根基,会让历史默默地还原和沉淀,那是百姓。

有一种永恒,是绝不消极怠工的记录仪器,会让历史淘尽泥沙和渣滓,那为时光。

其实,月光始终在做的一项工作,就是与文化为伴,与百姓为伍,常年不息地洗涤和安抚。历史,都在它的光影里真实呈现。不同的是,在它的眼里,没有伟大与卑微之分,忽略刀剑与鲜花之别,消解怨恨与恩德之辩,平等拥入无垠的怀抱,哼唱无声的催眠之曲。

偏偏,心灵也与月光有关。

远古的猿人,也曾频频望月吧,还算不上语言的嚎叫里,一定也饱含着心灵的触角。战旗猎猎里,剑指苍穹,月背黑锅;龟甲卜天理,月影倾斜,满是玄机;冤屈声声喊,泪洒清寒,盼月救世;诗词歌赋曲,说尽愁肠怨恨与相思,全系于一轮遥不可及的明月。

历史是模糊的,一如月光的多义和宽泛,亦如心灵的不够明晰,冥冥中的对应还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都是取之不尽的宝藏,可感叹,可哭诉,可愤慨,可参照,可歌之咏之颂之怨之。既然如此,何不借助恒久之月,打開进入历史的通道,让心灵长驱直入?

无须多,只须向历史讨一杯月光,足矣。月光最合适的亲近方式,是酒杯。痴迷月光如李白者,不是第一人,我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个。历史之浩繁,无法穷尽和阅遍,而月之绵延和宽厚,只可取一杯痛饮。

三两句诗词作菜,四五曲音符助兴,六七杯月光下肚,单挑厚重史书里卓然闪烁之墨香、朴素平实之百姓,无拘无束长谈,体肤相亲玩味,其中滋味,又岂是一个爱字能够解得?

顺月光而上,抵近历史的细节和温情。我也是历史中的一星墨点吧,有思想,有情感,有温度的存在。血腥依旧在,刀剑总欢歌,我宁愿蛰伏于书生的狼毫、农人的锄头和花草茂盛的竹篱,悄悄记下名不见经传的目光和喘息。那应该也是一部历史的,文化史,平民史,生活史,心灵史。然后,置于月光下晾晒,任月光检阅和校对。

杯中千年月,情怀寄万载。有人说,月亮太累了,何以负载岁月和历史的沉重,且永无止歇?

谁让它是时光的代表呢。凛然穿越于古今,像一根百折不挠的线,把历史串联。能够知它懂它爱它的,唯有摸不见看不着的心灵,一起默默温情,不言不语。至于深处的波澜,任人领悟和解读。

一杯月光在手,我看见跳荡不已的精气神,鲜活如初。

历史依然活着,尽在其中。

一杯足矣,且莫浪费,别辜负,相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