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亚白《素友诗选》东方文学名著鉴赏

作者: 李亚白

【作家简介】素友(1920— )是越南当代著名诗人。原名阮金成,生于越南中部承天省富莱村一个贫苦家庭。父亲是邮局职员,对汉学颇有修养。素友幼年时便从父学诗,掌握了六八体、七七六八体、五言、七言等多种民间和古典诗歌形式。当地丰富多彩、美丽动人的民歌也对他产生深刻影响,使他对人民的情感、语言有了深切的理解。

1936年,16岁的素友在顺化市的中学时代参加共青团组织的活动,同时开始写作诗歌。他这时所写的诗经常发表在越南南北各地的报纸和党的报刊上。诗歌充满爱国主义激情,在忧国忧民的沉思中表达了对劳苦民众和压迫者、侵略者的强烈爱憎,以少年的赤诚呼吁、激励越南人民为争取祖国的独立自由而奋斗。1937年,素友因参加反殖民主义运动而受到法国殖民主义当局的迫害,被迫离开学校。1938年,他加入越南救国青年团和越南劳动党的前身——印度支那共产党。

1939年,素友被法国殖民当局逮捕监禁。在狱中,他坚持创作,不断写出比以往而富于战斗性的诗歌,表达了革命者的铮铮铁骨,坚定了难友的不屈意志。1942年,素友越狱回到北方,曾担任当时秘密出版的《驱逐国贼报》主编,思想、创作趋于成熟,诗名更盛。1945年8月革命时,素友是顺化地区主要领导人之一。抗法战争期间,在第四联区担任政治工作,并在越北根据地担任文化和文艺运动的领导工作。1951年后,任越南文学艺术联合会副主席、越南劳动党中央书记处书记等职务。1976年当选为越南共产党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1980年任越南政府副总理。繁忙的政治事务并未使他放下创作之笔,他结合政治生涯写下了大量诗作。1958年曾来中国访问,写下一些美丽的抒情诗篇。素友对中国人民的革命和建设事业曾予以热情赞扬和高度评价。但在70年代中越关系破裂后,他曾多次对中国进行攻击,发表了《心里话》、《在长沙的浪尖上》(1976)等反华诗,以及许多反华讲话。

《素友诗集》,人民文学出版社组织集体编译,1960年出版。

【作品节选】

站起来

他们高大,是因为我们跪着,

向他们祈求,有什么用?

把仇恨埋在心中又有什么结果?

起来!我们有权利过美好的生活!

谁想向那冷酷的心苦苦哀求,

当他们踏在尸体上,

狂饮人民鲜血的时候?

不!我们不能像乞丐一样生活!

起来!为了我们生活和欢乐的权利!

哪怕粉身碎骨,洒鲜血,抛头颅!

每个倒下去的战士,都是一座桥梁,

让我们通往广阔的乐土。

1938年4月顺化

航船

当我们已被真理吸引的时候,

痛苦的生活再没有甜味;

忧郁的日子没有笑声。

在黑暗的岁月应该去寻找光明,

去寻找,我们只有一条路——革命,

坚信,我们一定能够成功,

像在茫茫大海上的航船,

陆地虽远,总有一天会到达彼岸。

亲爱的朋友,

也许,海港还远,看不见彼岸,

也许,暗礁和惊涛骇浪

会打沉我们几只轻小的船!

但是,朋友啊,战斗的生活哪儿会平静,

假若你的平生大志和抱负

就是要把肉体和灵魂,你的一切

都投入火热的斗争。

生存是在与死亡的斗争中求得,

那么一些艰难和危险又算得了什么!

我们就像一只出征的舰队

乘风破浪,勇往直前!

未来,像我们眼前的广阔无边的海洋,

像我们头上的万里晴空。

在一个桃花盛开的春天,

我们将停泊在一个银波荡漾的海湾。

1938年

站起来继续前进

站起来继续前进!

何必唉声叹气?

谁不经过失败就取得胜利,

谁不做过傻子才变得聪明!

何况前进的道路上处处荆棘,

这还不是最后一次的战斗!

站起来搓手自语:

有意志就有力量!

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摔倒了就站起来继续前进。

这局输了再来一局,

只要取得最后胜利,那有什么关系!

站起来理想将实现,

从失败中吸取经验:

吃一堑长一智,

使头脑更加聪明,

苦难的弟兄们!站起来继续前进!

1941年5月

十月的歌

在你没诞生的时候,

大地在哭泣,

世界上没有自由的人,

他们还处在漫长、残酷的黑夜里。

那时候,一碗一碗的

眼泪、汗珠和鲜血,

只能换来

一颗两颗霉烂的米。

自从你站立起来,

大地才开始欢笑;

从那时候起,

人类才唱着十月的歌。

那些将要紧闭的凄凉的眼睛,

忽然睁开,看着灿烂的未来;

无数钢铁的手臂也高举起红旗,

向着漫长的黑夜冲击。

走上断头台的同志,

向刽子手骄傲地高呼:

“共产党万岁!

向你致敬,苏维埃联盟!”

啊,勇敢的老大哥,

光辉灿烂的钢铁堡垒!

这里八月的越南,

是苏联十月革命的弟弟!

欢呼你,斯大林,

万年长寿的大柏树,

你散布着和平、幸福的浓荫,

你抗击着狂暴的大风和巨浪!

欢呼你,胡志明,

海洋上的灯塔,

狂风暴雨熄灭不了

你长期坚持抗战的火焰!

1950年

【作品鉴赏】一切杰出的诗人都无愧于自己的时代。翻开装帧简朴的《素友诗集》,感受到的,不是花前月下的悱恻缠绵,也不是浅斟低吟的优雅闲适。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革命战士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蓬勃之气。

越南近、现代是一个屡遭侵略、多灾多难的民族。百年忧患的历史锻造了越南人民坚韧不屈、勇于斗争的性格。素友出生在越南人民抵抗外来侵略、反抗本国封建统治的时代,从少年起就投身于人民革命斗争的时代洪流。他对人民的苦难有深切的感受,在诗中表达了对黑暗、残酷现实的强烈愤怒,真实地反映了越南人民所遭受的各种屈辱和苦难。他早期的诗作,如《孤儿》、《知己》、《两个孩子》、《老仆》、《人坑》等,就怀着纯真善良的少年之心,描绘出一幅幅“人间的惨景”,向阶级压迫的不合理现实提出抗议和声讨。他以马克思主义阶级斗争学说启发民众,“他们高大,是因为我们跪着”,号召民众为摆脱奴役联合起来,英勇抗争。作为一位“人民的歌手”(萧三语),素友诗歌的人民性不仅限于反映人民苦难的人道主义,更在于表现人民反抗意志的革命性、战斗性。他的一生经历了越南民族、民主革命的始终,他的诗篇与越南人民革命斗争紧密相连,堪称越南革命的诗史。越南人民革命历程的每一步都在他诗中得到生动的反映。《站起来》、《联合起来》、《航船》、《春意》、《狱中心思》等诗作,表现了越南人民在封建压迫和法国殖民主义奴役下爆发的反抗意志,在十月革命的激励下掀起的革命斗争浪潮。《“七七”》、《决定的时刻》、《战斗》、《决心牺牲》、《站起来继续前进》、《流放之歌》、《决堤》、《饥饿!饥饿!》、《杀敌》、《狂欢》等作品,表现了越南人民面对凶顽的日寇,经过血与火的艰苦斗争,前仆后继,终于战胜法西斯获得自由解放的英雄业绩。《破坏公路》、《越北的母亲》、《在废墟上》、《开炮》、《十月的歌》、《为奠边府战士欢呼》、《我们前进》、《越北》、《重返》等篇,表现越南人民面对前门驱狼、后门入虎的严峻形势,毫不气馁,“战斗求生存”,越战越勇,越战越强,又经过8年抗战打败了法国侵略者的辉煌历史。跃动在诗集中的“反抗残暴与不平”、“向着漫长的黑夜冲击”的“战士的灵魂”,是作者之魂,也是越南人民革命斗争的“时代之魂”。诗集是越南人民光辉革命历史的战歌和颂歌。

20世纪上半叶是无产阶级革命在世界范围取得辉煌胜利的时代,越南革命也汇入“国家要独立,民族要解放,人民要革命”的世界历史洪流。作为无产阶级革命诗人,素友胸中不只关怀着祖国革命命运,同时也跳动着世界革命的时代脉搏。他在《李桂的笛声》、《十月的歌》、《列宁》、《通往友邦之路》等诗篇中,对伟大的十月革命和中国革命表达了由衷的礼赞,对苏联和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成就表达了热情洋溢的颂扬,对列宁、毛泽东等无产阶级革命导师表达了高度的景仰和崇敬。《“七七”》一诗强烈谴责日本的侵华罪行,对中华民族反侵略的钢铁意志和必然胜利充满信心。《朝鲜的孩子》写于中国人民抗美援朝之初,愤怒控诉了美帝国主义的强盗行径,表现了社会主义国家兄弟般的情义,预言了中、朝人民的必定胜利。这些闪耀着无产阶级国际主义精神的诗篇,记载了本世纪上半叶各国无产阶级革命人民唇齿相依、并肩战斗、荣辱与共的历史,是世界无产阶级革命风云的写照。

在殖民主义、帝国主义的欺凌、蹂躏下,越南人民的斗争艰巨残酷,民族灾难是深重的。但是,压迫愈深,反抗愈烈。越南人民在漫长的革命历程中,锻炼出了坚韧不拔、英勇不屈的战斗意志,始终怀着夺取最后胜利的信心。在素友诗中,与现实的革命斗争内容相渗透的,是壮阔澎湃的革命浪漫主义激情。诗人在30年代,就以少年的赤诚,写下“献上我全部的鲜血,来染红这灰色的人间!”的誓言。他在艰险的战斗历程中,无论面对怎样的险恶困境,都不曾动摇理想必胜的信念,都保持着昂扬斗志和乐观精神,并以此激励人们。在监狱中,他凭牢窗远望,“像充满信心的人一样微笑”,“没有一声疲惫的叹息,没有一句气馁的话语”,表现出“头将落地笑容满面”的英雄气概。在抗日战争的艰苦年代,他号召人民“踏平一切障碍,冲破一切艰难”。在抗法战争中,他挥笔写道:“哪怕到处都是重峦迭障,我们也要欢乐地歌唱”。这种勇于斗争、决不屈服坚信胜利的精神,是素友作为共产主义战士的优秀品质,也是越南人民在长期斗争中形成的宝贵品质。素友诗歌的浪漫主义是他政治抒情诗的重要因素,也是时代精神、民族精神的体现。他的诗是战斗的诗、战士的诗,充满火热的战斗激情和坚定的胜利意志。

素友诗歌兼有刚毅与温柔两种风格因素。刚毅而不失之粗砺,温柔而不流于媚怯。这种风格反映了越南人民的民族性格,从越南中部的民歌中可以看出这一特点。《素友诗集》中的作品大多是政治抒情诗,体现了这位革命诗人的基本创作倾向。这些政治抒情诗同民族命运、时代风云紧紧结合,表达了人民的意愿,唱出了人民的心声。素友诗歌基本采用越南民族诗歌的形式写成,因而在人民群众中流传很广,战士、工人、农民和妇女们都能吟诵他的诗句。他的诗歌是战斗的武器、进军的号角,在革命斗争中发挥了巨大力量。素友的诗歌创作是越南无产阶级文学的财富,也是20世纪世界无产阶级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他的某些诗篇,可以看出中国古典诗歌的影响,这与他幼年所受父亲的汉学熏陶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