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程光炜王丽丽
圣琼——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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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降雪了,首批别离的阵雪,落到梦幻和现实织成的巨幅布帛上;有记忆的人们忘却了种种苦楚,我们双鬓惟有床单的清香。这是大清早,盐灰的曙色笼罩,约莫早于六点钟光景,犹如客次于一个临时的港口,一处恩赐的避难所:在这里,散落着串串静谧的伟大颂歌。
这一通宵,不知不觉,鹅毛雪片纷扬不息,那座座摩天大厦——被萤火虫剔透的浮石,高高地托起无数心灵的遗痕和重荷,不停地增长,而且将所负的重载卓尔忘怀。惟独那些昆虫,略知其中底细,不过它们的记性恍惚,讲述的又很怪诞。心灵对这些非凡事物所起的影响,我们也无从知晓。
谁也不曾诧异,谁也不曾察觉,这丝绒般的时刻,这轻脆、细琐之极的东西首次掠过、触及那高丛的石面,好象睫毛一映。在青铜的覆盖和铬钢的射角上,在哑然的瓷砾和厚大的玻璃瓦上,在黑大理石的骑雕的和白金属的马刺上,都一一落上了阵雪,没有任何人惊动,也没有人玷污,这气息初凝的水汽。
恰似一柄刚出鞘的宝剑乍现的一颤……雪在下,看呀,我们来说说它的奇妙吧!静悄的黎明周身丰羽,象只传奇的巨枭,一任精气吹拂,鼓起它那白色大丽菊的形体。奇景和欢乐从四面八方向我们涌来,让我们朝那露天茶座的门面一一致候吧,恰是旧年夏天,那位建筑师就在那儿指给我们看过夜鹰下的好些卵。
(叶汝琏 译)
佩斯想象中的“雪”异乎寻常。
他的雪纷纷落在人们的现实感觉和梦幻之间,我们对这雪的感应忽然变得那样的锐利和惊奇:“双鬓惟有床单的清香”,在“盐灰的曙色笼罩”中,静谧温暖的颂歌隐隐萦绕。读到这里,你似乎觉得雪构成了一种特殊的旋律,尽管诗的写作可以终止,然而这旋律却在诗之外继续回旋反复,从现实而梦幻,由梦幻而现实——我们的一生不都具有这样双向缠绕的结构吗?
诗的声音到第二、三段趋于沉静。诗人“丰富多采的想象”的翅膀渐渐收敛,突出在这沉静中的是他细切深刻的眼睛。它静静观察着雪对周围事物的潜在影响,同时在暗中调度读者。”这一通宵,不知不觉,鹅毛雪片纷扬不息”,“高高地托起无数心灵的遗痕和重荷,不停地增长”,纯粹的雪反衬出我们心灵世界的沉重,轻与重的反差在这一瞬间居然如此之强烈,如此可以轻易地将你击毁!然而,“这轻脆、细锁之极的东西首次掠过、触及那高丛的石面,好象睫毛一映。”人们生活中最最重要的东西,就这样常常被人们自己忽略。佩斯在这里成了真正的“掘井者”,他将日常经验化平淡为神奇,震动你,摇撼你,“恰似一柄刚出鞘的宝剑乍现的一颤……。”这使我们想到,只要你经受住了这尖锐的剑锋,就意味着你的身体穿过了它,你才真正有资格去享受“幸福”和“欢乐”。“夜鹰下的好些卵”,正是命运历经了暴风骤雨后的产物,它让人想到宁静、深邃等不可言传的东西来。
读《雪》,对人的意志力是一种考验,在它强大的语言压力下,脆弱的心灵将会怎样地不堪一击。但它同时又是对你全身心的灌注,抚摸你每一个器官,那份细致,那份耐心,那份天使般的圣洁,会叫你感动得想哭。佩斯有这样不可思议的力量,真的,《雪》不正是一个见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