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文淑慧任光
麦斯特勒斯
一
当年青的夜莺们学会了“爱之歌”,他们就四散地在杨柳枝间飞来飞去,大家都对了自己的爱人唱着——在认识之前就恋爱了的爱人。
大家都唱给自己的爱人听,除了一只夜莺,他抬起了头,凝望着天空,并不歌唱着的过了一整夜。
“他还不曾懂得那‘爱之歌’哩!”——其余的夜莺们互相说着。——他们就用了轻快的声音欢乐地杂乱地唱着讥刺的歌。
二
他其实是知道那“爱之歌”的,然而唉,这不幸的夜莺却在上面,在群星运行着的青青的天空看见了一颗星,她眨着眼睛望着他。
她望着他,慢慢地、慢慢地向下沉着,在黎明之前不见了;这不幸的夜莺望着她,目不转晴地望着——当那颗星下去之后,他仍是出神地、悲哀地等到夜间。
黑夜来了,这夜莺就歌唱着,用了低低的声音——极低的——向着那颗星;歌声一天一天地响了起来,到盛夏的时候,他已经用响响的声音歌唱着了,很响的——他整夜地唱着,并不望一望旁边。而天上呢,那颗星眨着眼,永远地望着他,似乎是很快乐地听着他。
等到这爱情的季节一过去,夜莺们都静下了,离开了杨柳树,今天这一只,明天别的一只。这不幸的夜莺却永远停在最高的枝头,向着那颗星歌唱。
三
许多的夏季过去了,新爱情赶走了旧爱情,而那“爱之歌”却永远是新鲜的,每一只夜莺都向着自己的新爱人歌唱……但是这不幸的夜莺还是向那颗星唱着。
在夜里,并不注意的,在他的周围,已经有比他更年青的声音歌唱着了。在夜里,简直并不想到他的兄弟们是全都死掉了;这向天上望着的、向那颗星歌唱着的夜莺,从最高的枝头跌下来死了。
那时候,那些年青的夜莺们——每夜每夜向着他们的新爱人唱着歌的那些——不再歌唱了,他们用了杨柳叶掩盖了他,说他是一切夜莺中最伟大的诗人。可是他们却永不曾知道,他正是在杨柳树间的一切夜莺中受了最多的苦难的。
(孙用 译)
如果说《大树》的笔调是冷峻而活泼的,而《夜莺》的笔调却显得深沉而蕴藉。夜莺叫声清婉,在求偶的季节,常常在夜间转鸣。欧洲人往往把它当作爱情的象征。作者借用这一传统的主题,着意塑造了一只具有悲剧色彩的夜莺形象。
为了突出这只夜莺孤高拔俗的性格,作者通过对比手法,写一群夜莺来衬托他。他不象其他夜莺那样轻浮,那样轻易地把“爱之歌”献给对方,那样地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喜新厌旧。它有着自己的追求,有着自己的理想。他所追求的,是一颗青空中向他眨眼的星。他一旦爱上了这颗星,便献出了全部的爱。他爱的深沉,爱的执着。
然而,现实生活并不会成全这只夜莺对于美和爱的向往与追求,所以也就注定了他终要为理想而殉身的悲剧的结局。夜莺这一悲剧的性格,在作者对于悲剧氛围的渲染中显得尤为鲜明。当他不同于众多夜莺廉价地拍卖“爱情”,而沉默地凝望探求的时候,却遭到了同类们的讥刺。当他注目那颗星在黎明中渐渐沉下去的时候,他仍是出神地、悲哀地等到夜间。当爱情的季节过去,群莺飞离了杨柳树,只有他还停留在最高的枝头,向着那颗星歌唱。当夜莺们都又有了新欢,而他还是向着那颗星歌唱,直至从枝头跌下死去。
这是一个寓言故事,作者以简捷直观的艺术形象,寄托了一种人生的哲理。那颗星,不仅是爱情的象征,更是光明、美丽和真理的化身。那只夜莺所追求的,也不是世俗的夜莺们的那种本能的爱欲,而是比爱情更崇高,更圣洁的真理。他为了真理,而生死不渝的追求,受了最多的苦难。当夜莺们认识理解他的价值时,他却永远地停止了歌唱。这种从不止息,不知疲倦地对真理的追求,为了真理而甘受种种痛苦磨难的精神,使我们想到比麦斯特勒思早几十年的德国诗人歌德笔下的浮士德。他历经坎坷,多次从悲剧的苦海中挣扎出来,而毫不气馁地继续于对人生真理的不断探之中。这种不屈不挠的积极进取精神,在资产阶级革命时代,有着其特定的历史内涵,而在今天,也仍然具有鼓舞人们奋发向上的力量。